人面鱼纹盆(2 / 2)
我心跳越来越快,下滑的速度越来越让人难以忍受,到最后我感觉自己纯粹就是在做着自由落体运动。下落的速度几乎逼近了我身体的承受极限,正当我觉得自己完蛋了死定了的时候,身体的不适感戛然而止,下落就这样出乎意料地停止了。
我没有感觉到快速下落又突然着地时脚下该有的震痛,蹬了蹬腿,脚下竟然是悬空的。犹豫了一下,身体也基本上缓和过来了,我试着抬起手去摸索,却发现周围空间的束缚没有了,四周变得非常开阔,我甚至可以完完全全地平展开双臂。
四周依旧是漆黑的一片,我继而伸出一只脚去,探索了半天之后一个落脚点也没踩到。我把自己周身都摸索了一边,然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因为我发现我不止是双腿,整个人都是悬空的,没有任何的支撑或者索吊,我就这样踩着空气站在了空中。
我慌张地往周围看,但没有光线,我什么也看不见,抬头往上也是同样的漆黑。四周一点声音也没有,之前下来的几个人完全没了踪影,说好跟在我之后的鬼媳妇和双癸也迟迟没有出现。看来我们又走散了,我绝望地想着,一定是那条密道,在不知不觉间把我们分向了不同的出口。
一点白光在我右前方十几米远的位置闪了一下,在死一样寂静的黑暗中无比的突兀。我不知道如何是好,是该朝着白光过去还是该朝相反的方向逃跑。在原地呆了很久后,我觉得自己已经别无选择了,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光是身体的悬空就已经超出了我的认知范围,没有任何实践或书本上的经验能够帮助我做出正确的判断,最后我凭借直觉一点一点往白光闪过的地方靠近。
在空中行走,脚底下明明没有摩擦力,却一点不影响我前进,这种感觉说不出的奇怪,但又很神奇。四周出奇的安静,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心里作用,我觉得这里比之前的任何一间墓室任意一条甬道都要安静,我甚至怀疑可能是自己失聪了。我不适应地挠了挠耳朵,一边往前走一边朝着背后的黑暗里回头,指望着鬼媳妇和双癸会在某个时候从上面下来,落在我刚刚停下来的地方,再不济另几个人里的谁突然从某个角落里走出来让我遇见也行,总好过我一个人面对这片死寂的黑暗还有这个连我一个从现代过来的人都无法解释的怪异悬空现象。然而都没有,现实就是这样残酷,有的时候你不得不一个人去面对一些未知的东西和恐惧。
我十分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还是不死心地时不时往回张望,只是回头的频率在逐渐减少,直到走到某一处时,脚底下忽然有了阻力,坚硬的、实实在在的阻力。我的心情可以说是解脱中参杂着欣喜,因为总觉得踩上了地面便是回到了自己熟悉的领域,一切便变得容易控制了。然而踩上去的那一刻我才发觉,自己的双腿早已经软得一塌糊涂,控制不住扑通一下跪了下去。
我膝盖着地,两腿木纳得甚至感觉不到一点疼痛,撑在地面上的手倒是能触到石头冰凉的质感,手心之下的地面虽然平整却有着石头表面特有的粗糙。明明已经脚踏实地,手下、脚下都是坚实的地面,我应该感觉到踏实的,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莫名地慌。
前方一束亮光晃到了我的脸,我心里一惊,跪在地上猛地抬起头,看见那一点白光又亮了起来,就在前面不远处,离我已经很近了,与此同时我依稀听见了说话声,好像是黑鼠,还有鹰钩眼老头子。我仿佛看到了救命的稻草在前方摇曳,顾不得还在发麻的双腿,努力撑着自己站起来,一瘸一跛快步朝着白光和他们说话的声音走过去。
这一段距离我只觉得自己走了很久,身体不听使唤似的就像是快到极限了,我明明只是手上受了些轻伤,脚还有一点软麻,却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疲倦,我担心地想着,会不会是刚才那一次脱离重力的遭遇,对身体起了什么副作用。
前面的说话声没等我走近就突然停止了,估计是听到了我的动静,以为来了什么危险的东西。我担心被他们误伤,或者他们干脆就这么离开了,打算喊一声让他们知道是我来了,但犹豫了一下出于谨慎考虑,我最终没有喊出这一声,毕竟我现在算是处在暗处,如果周围真的存在危险,我喊出的这一声会立马暴露我的位置。我当下只能拼了老命地加快脚步,走到后来几乎是手脚并用,样子跟个猿人没两样。好不容易走入了白光的范围,我却没有看到我想找的人,反倒是眼前的景象让我着实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整个人定在了那里,愣愣地望着脚下,短短两秒钟的时间脑子转得特别快,却硬是什么也想不出来。
在那片白光的中心,我看见一个蜷缩的婴儿,嘟嘟的脸,双目紧闭神情安详,小嘴里还嘬着自己的拇指。婴儿的皮肤水嫩细腻,白得毫无血色却异常的通透,通透得让人觉得不真实。如果不是知道自己现在身在古墓中,我更愿意相信他是一个活人,而不是一具已经死去不知道多少年头的尸体。
让我触目惊心的是爬在婴儿身上那一条一条又肥又大的盲鳗,同样通透的血红与婴儿惨白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
就在我不知所措的目光中,婴儿肥肥的小手突然挪了一下位置,嘴跟着张开了。我看得目瞪口呆,心脏在胸腔里猛地一抽,那一瞬间连呼吸都吓没了。
这一下之后婴儿再没有动弹,我也呆立着一动不敢动,保持着这个姿势大概僵持了有几秒钟,从婴儿张开的嘴中蠕动着钻出来一条通体赤红的盲鳗。我屏住的一口气终于吐了出来,几乎没有瘫过去,同时也禁不住暗笑,一条小小的盲鳗搞鬼,竟把我吓成了这个样子。自嘲的笑容刚刚在我嘴角成型便僵在了脸上,因为我看到那婴儿的眼睛陡然睁开了,黑漆漆的瞳孔慢慢转向我表情僵硬的脸,张开的嘴逐渐向上咧成一个笑容,光秃秃的额头上青筋逐渐凸了出来。
他咯咯咯咯的笑出了声音,我听在耳朵里觉得毛骨悚然,头皮麻了一层又一层。我此刻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跑,但两条腿就像在地上生了根一般怎么也挪不动。婴儿笑到后来两眼眯成了两条细缝,圆碌碌的脸似乎也在无形之中发生着变化,两腮向外鼓胀起来,额头越来越高,最后竟变得和那石盆底部的浮雕一模一样了。
不知不觉间,我发现他原本皮肤透白的小脸已经变成了暗灰色,再一转眼,全身都变成了这种颜色。当我注意到这一变化的时候,婴儿已经定住不动了,他彻底变成了一座石雕,只有眼睛还一转不转地盯着我的脸看,刚刚还在他身上爬来爬去的盲鳗也接二连三地跟着他石化,颜色由赤红转为发黑的赭石色。
我忍不住想要往后退,两条腿却还是一动也不能动,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双腿被一层石头牢牢裹住了,石头正在往我的腰上蔓延,我一着急,张开嘴就要大叫,一叫之下喉咙里发出的竟都是嘶哑的气音。
绝望之际,我又听见了黑鼠和鹰钩眼老头子的对话声,我恍然惊觉,奇怪这些声音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我过来之后只看见了这个古怪的婴儿,为什么他们能正常的说话发声而我却不能。
我四处寻觅,最后终于在白光与黑暗的交界处看见了黑鼠的身影,却没见着鹰钩眼老头子。黑鼠笑着朝我走过来,一只手把他那把乌金铲摇来晃去地把玩。
不对,这个人不是黑鼠。我很快意识到这个人、不,这个东西,是在甬道里用幻象迷惑我和鬼媳妇的家伙。那么也就是说,我现在的处境都是假的,悬空、黑暗、白光、婴儿,还有正在被石头吞噬的我的身体,都是假的,一切只是幻象而已。
我一边努力回忆自己是在什么时候中的幻象,一边用尽全力地瞪着他,都快要把自己的眼珠子给瞪出来了,我想我的敌意已经表达的很明显了,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该怎样去表达我的愤怒。
一道亮眼的光突然闯入白光之中,刺得我眯起了眼睛。下一秒,一截剑尖从黑鼠的腹中直穿了出来,黑鼠的脸在惊愕中慢慢变得透明,站在他身后的鬼媳妇逐渐从他消失的身形后显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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