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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身体还没有康复,你不要乱跑。”陈月洲慌忙拦住端琰的去路,“先等身体康复了,行吗?”

可端琰此时此刻就像听不到陈月洲的话似的,就那么静静的矗立在那里,五官绷得很直,脸上看不到任何情绪,整个人仿佛一尊雕像似的,双目中没有一丁点光泽。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许久之后,端琰的视线才微微一动,紧接着身体一个趔趄便跪坐在了地上,仿佛是魔术师手中的提线木偶,一瞬间被松开了绳线,就那么垮了下去。

陈月洲赶忙蹲下身子抱住端琰的肩膀,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搂住了他的肩膀。

人悲伤的时候,天气也不做美。

夏季的雨向来是来得快、走得也快,可偏偏这几天的雨水多得要命,葬礼当天更是大雨连绵。

前几个月刚办了吕佳音的葬礼,这会儿又办端琰父母的葬礼,相隔时间不长,可葬礼的场面却截然不同。

吕佳音去世那会儿端琰父母的人脉和势力还在,来者人满为患;可如今端琰父母已死,人情薄如纸,甚至因为害怕牵连到自己想要避嫌,连亲戚都没来几个,整个大堂空荡荡的。

端琰独自一人伫立在遗像前,一言不发的看着满桌的菊花。

陈月洲站在旁厅的大门前,从背后默默看着端琰。

从得知父母的死讯之后,端琰就变得比之前还要沉默寡言。

他的身体里仿佛已经没有了灵魂,语言能力被抽空,就剩下身体的肌肉利用人类最后的本能在驱使他行动。

他甚至没有掉一滴眼泪。

在陈月洲眼里,这并不是一个好现象。

此时的端琰就像是越吹越胀的气球,总让人会害怕前一秒的和平,后一秒就会世界崩塌。

就在这时,一袭高挑的身影出现在大厅中央,来到了祭台前,将一束康乃馨轻轻放了上去。

端琰这才微微侧目,和身旁人对视,

赵天喻抬起手臂,轻轻地拍了拍端琰的肩膀。

之后,对着眼前的照片深鞠一躬,转身路过陈月洲身边时,只是看了一眼,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之后,端琰曾经的领导的也陆陆续续来了,象征性地说了一堆安抚的话。

再然后,又来了些不长眼色的小报记者,端琰对他们视而不见,什么都没有回答。

葬礼结束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端琰如今开不了车,陈月洲又没考驾照,两人便叫了辆专车回家。

路上,车子路过北川国际中学家属院时,端琰忽然要求下车,陈月洲见这么多天都仿佛死人一般的端琰忽然“活”活了过来,因为担心他半夜出事,也跟着下了车。

这是自端溪和吕博离开后,两人第一次回这个家,

推开大门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玄关处白色的鞋柜,上面堆满了男士的皮鞋和女士的高跟凉鞋;再往前走是餐厅,上面还摆着几双碗筷,似乎是陈月洲和吕博做饭的那一晚为端琰准备好的还没有用的餐具;走廊尽头是阳台,晾衣架上还挂着一件女士衬衣,似乎洗完后自然风干已经很久了。

这里的一切都保留着之前的模样,仿佛就在几分钟前,还有人在这个家里生活着。

端琰转身来到餐厅,伸手拉开冰箱大门,里面是被乐扣乐扣装好的饭菜,最大的那一个盒子中装着满满的皮蛋瘦肉粥。

父亲这一生发送给他的最后一条微信,就是让他记得回家吃饭,说冰箱里有为他专门做的皮蛋瘦肉粥。

端琰将盒子取出来,走到厨房拿了一只勺子,打开盒子,挖了一勺吞下。

“那个应该已经过期了,虽然在冰箱里放着,可是这是夏天……”陈月洲忙道。

可是此刻的端琰仿佛没有听到他说话似的,拿着勺子就这么一口一口地往嘴里塞。

陈月洲慌忙上前阻拦,仅仅是靠近,他都能闻到盒子里面已经发馊的食物的味道:“别吃了,你身体才刚刚好,别吃那种东西,别……”

可是越是不让吃,端琰就越是大口大口地吃着,他此刻就像是上了发条的机器人似的,仿佛连人类的感官都已经丧失了。

到最后陈月洲急了,伸手一把推翻盒子,浓烈的霉臭味儿瞬间铺散开来。

见食物没有了,端琰颓废地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好一会儿后,他的肠胃开始翻江倒海,承受不住胃痛折磨,他跑到卫生间开始疯狂呕吐了起来。

陈月洲找了一张口罩戴上,洗了洗拖布将地上的皮蛋瘦肉粥清理干净。

等放了拖布回到客厅,发现端琰还在卫生间里呕吐。

或许他吐的并不光是已经变质的皮蛋瘦肉粥,还有更多无法通过眼泪所宣泄的压抑和痛苦。

端溪和吕博自杀身亡后的第二天,上官泽就被调查,紧接着第三天,一个名叫李慧慧的女人自杀,直到第四天,上官泽被批准逮捕,还有个什么邵华服的人也被查了……

抓上官泽的理由似乎有很多——

他涉黑,贪污受贿,栽赃陷害等等……到后来,连他手下恐吓威胁吕佳音导致自杀的事情都被挖了出来。

按照主流媒体的说法来讲:上官泽这个人野心太大,为官不仁,他靠着打压黑社会一路仕途猛进,但其实上他自身就和黑社会脱不清关系。他行贿受贿,和北川黑白官商都在走的大老虎邵华服走得特别近,邵华服有条聪明又听话的狗叫李慧慧,以前是邵华服的秘书,后来也成了个人物。在调查端溪的遗物中,发现了端溪持有上官泽和李慧慧之间不法来往的证据,一来二去证据链上查,就坐实了从上官泽引起的一系列涉黑案件。

于是,上官泽就这么从一个人民群众眼中的□□英雄,瞬间变成了人喊打的贪官污吏。

而端溪,作为一个人民教师出身的人大代表,培养了无数寒门子弟进入我国各大高等院校开辟人生,又为了正义和人民做出了如此巨大的牺牲……如今的端琰,无论他是谁的儿子,毋庸置疑,他都是正义的儿子。

于是在那之后,端琰的顶级上司向端琰提出了换岗的建议。

当然,表面上是建议,可是事实上听起来似乎不可违抗。

上司建议端琰离开市局去烟草局工作,听话中话的意思是:进去半年就能升职称。

北川烟草局和其他局不同,是个基本没有什么政治地位和前途、但收益人人都心知肚明的地方。

陈月洲不知道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相信,媒体上所看到的一切,或许和真相没有半分钱关系。

夜深了,端琰一人独自躺在父母房间的大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得知父母死讯的那天,去见他的那个人,是许三埫的人。

当年整个案件背后最大的黄雀就是许三埫,他利用了一系列的人,完成了自己的革命链条。

他让投靠他的人风调雨顺,他让反抗他的人下场凄惨。

不过,他是个重义气的人,他按约给了母亲平顺的仕途。

但是,这份义气,只在和平年代有用。

替他做过事的人,手注定是不干净的。

战争来临,烈火烧身的前一刻,这些人是第一波就要被抛弃的。

所以面对上官泽这样一个无儿无女、无父无母,于是无牵无挂仿佛疯狗一样的人,许三埫些许从一开始就决定假意合作。

至于邵华服和李慧慧,北川混的都知道——他是前朝的臣,却没趁着前朝的好时光爬到一个绝妙的好位置,上面领导换了一波后,他虽然表面上依旧风光,仍然保有一些势力,但其实处境越来越尴尬。

于是,他这几年一边忙碌着再狠狠赚上一笔就退休养老,免得晚节不保;但一边又不甘心就这么放弃如今的功成名就,于是不断尝试垂死挣扎。

他的模样在外人看来,如同沙漠中一头濒临死亡却肉肥可口的骆驼,人人都想分一杯羹。

他和上官泽有所来往是事实,但是他们之间到底有没有不法交易无人知道,或许上官泽其实是拿到了他的什么软肋,以此作为给许三埫的“利好”也说不定。

只是,许三埫从一开始就没想和上官泽合作是一定的。

没有人喜欢这种野心勃勃、脖子上还没有锁链的野狗,养肥他的那一刻,说不定自己就会成为他的下一个盘中餐。

所以,也许从一开始,许三埫就打算利用母亲这颗随时可以丢弃的弃子成为一对王炸,将计就计炸了上官泽和邵华服那群家伙,完成一局彻彻底底的垃圾清理。

父母更是明白许三埫的用意,所以选择自愿成为那一位yǐn弹,化作烟火绽放于天空的那一刻,换来了许三埫的许诺,给自己此生永远的“逍遥安逸”。

这一刻,他仿佛真正获得了“自由”,从今天起,他可以去世界上的任何地方,他可以回到瑞典回到斯德哥尔摩,他可以回到过去的生活,他可以做一个瑞典语老师过上平凡的日子……再也没有人阻拦他的脚步。

但是,也在这一刻,他的肩上永远背上了无比沉重的枷锁。从今天起,无论是江陈辉的案件也好、父母死亡的真相也好、吕佳音离世的原因也好……都会永远是一个秘密,埋藏在他内心深处的黑暗之中,日日夜夜和他无尽的痛苦与迷茫作伴。

喉咙突然一阵呛人的铁锈味,端琰匆匆起身去卫生间呕吐,一张口,鲜红的血便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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