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再见（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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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外的走廊，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

方莺莺犹豫慢下来步伐，征求他的意见：“病房里是你的亲戚，如果介意，我在外面等你吧。”

“和我一起进去，你不是说会陪我走下去吗？”

方莺莺看到他眼中像是有着干净纯粹的光，心一动，道：“好。”

两人走进单人病房时，护士刚刚拎着见底的输液袋离开。

瘫坐在床上的女子便是江岱的舅妈，此时，她面容憔悴，嘴唇发白。

一见到江岱，她无神飘荡的视线找到了聚焦点。

几乎是生生扑上来，赤着脚踩在地板上，使出全身力气捶打着江岱。

“为了励励，我这么多年吃了多少苦！毅毅刚出生那会，我都顾不上毅毅。我的宝贝因为你走不了路！” 愤怒让她的面部肌肉极度扭曲，复转入电话中那般尖叫嘶吼，后脑勺处凌乱不堪的发丝在来回晃动中冲天咆哮，“他在家里自杀，全都是因为你！如果你当年看好他，他早就成家立业了！”

方莺莺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字字泣血，言语透露出女子这几年的辛酸苦楚。可江岱在其中，难道是一切罪过的来源？

江岱被汹涌而来的无力感笼罩住全身，唯有伫立在原地任凭他的舅妈捶打撒泼，丝毫没显出想违逆她意志的行为。

他低下头，弯下脊梁任她发泄。

方莺莺似乎能感受到一丝丝他身心正忍受着的煎熬，柔弱的眼神中透出无法掩藏的坚毅。她怎会麻木不仁目睹这一切而不作为？

她那想要拦住女子的想法，从蠢蠢欲动变为现实：“阿姨，请你冷静冷静！”

女子抬起眼皮，抛掷过来两柄忿恨的眼刀：“你是什么东西！算哪根葱哪根蒜来掺和我们家的事情！哦，我知道了，你是那个刚出道的小明星对不对？拍部戏就勾上江岱，你肯定不是什么省油的好东西，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女子锐利忿恨的目光，似乎是想穿透方莺莺的身体，刺出一个个无敌伤疤，好让她尝尝她忍受十余年而在今天攀至极点的痛苦。

当头一棒无端侮辱，方莺莺纵然羞怒异常，依旧竭力维持着表面的沉稳：“阿姨，我明白你心里不好受。可将所有的怒火发泄在江岱身上，这真的就是正确的做法吗？江岱对当年的事情难道无动无衷吗？咱们冷静下来谈谈好吗？”

面对女子失去理智的疯狂行径，感性在与理性的抗衡中逐渐占了上风，方莺莺说话声中的哭腔越来越明显。

女子更加歇斯底里，咄咄逼人道：“小丫头片子你插什么嘴！当年要不是江岱没看好励励，励励能从屋顶摔下来摔坏神经吗？我们从小就教励励不要晚上出去，不要做危险的事情。为什么励励缠着要讲老宅的故事就要讲！为什么晚上找励励不叫上大人偏偏要自己一个人去？这些都是江岱的错！”

衣袖被拉住，方莺莺全身在女子不加克制的力量下前后摇晃。病房上方，镶嵌在集成吊顶中的LED灯变得光线晃动。

今天如此，那十年前，在众人的压力下，江岱又过着怎样的日子？

江岱将方莺莺揽在身后：“舅妈，有什么事我一力担下，不要牵扯到方盈。”

“够了！”坐在角落处单人椅一直抱头沉默不语江岱舅舅终于发话，“这么多年下来，我也受不了。我让江岱过来，是要把这件事情的结解开！我们都有错处！”

“你说什么！”女子眼睛瞪得铜铃大，厉声质问自己的丈夫，“励励当年几岁，小孩子懂什么！还不是江岱干的！”

“阿岱，你看看这个吧。”江岱舅舅坐在原位不动，重新埋下头，伸出手把一张皱着不像话的纸条递给江岱。

女子一把抢过，扫了几眼，情绪越来越激动，扔下纸条，冲上前边捶打自己的丈夫边咒骂：“你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你妻子呢！你儿子呢！你把我们当做什么了？这时候你来当圣人了，这么多年我受了多少苦啊！”

方莺莺弯腰捡起纸条，和江岱一起看，纸条上写的内容让她觉得五味杂陈——

“在轮椅上过了十年，我过得很痛苦，我很懦弱，对不起。让爸妈和弟弟每日受折磨，对不起。让表哥担了罪，对不起。让那个女孩子莫名其妙住院，对不起。最近我清醒了，之前都对不起。”

方莺莺读完，一只手搭在江岱胳膊上，悄悄抹泪。相互折磨，每个人都伤痕累累。

“如果我们当年更关心他性格教育，如果出事之后好好引导，他也不会偏激，我们都错了。”

女子一直咒骂捶打，攒起来的力气消耗殆尽，全身无力地摊在地上。她听见自己丈夫如此说，委屈地埋头哭泣。

“江岱，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吧，这么多年你出钱出力，仁至义尽了。算到底，舅舅也对不住你。这里乱糟糟的，你回去吧！一辈子还长着呢。”那个男子微微抬起头，暴露了他通红的双眼，“你帮我叫护士过来，你舅妈这样子，一时半会停不了。”

女子的呜咽声更加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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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莺莺和江岱两人走到停车场，一路无言。

方莺莺有种强烈的意愿，想把他从萎靡不振的状态中抽出。

话题总是要找的，她说道：“我送你回去吧，然后我打车就可以了。”

话音刚落，方莺莺突然从背后被人抱住。

“如果今天没有你，如果今天是我一个人面对，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撑下来。”江岱难得推心置腹，“我能体会为什么我舅舅会任凭舅妈打电话给我，让我火速赶来，不过今天这道坎，就会是一辈子的死结。”

“既然跨过了这道坎，你舅舅舅妈也能继续过下去的，他们还有一个孩子，希望之火会重燃的。我多么希望，你在余生，能跃过旧日的黑暗。那些往事属于遥远的过去，那就让它们沉淀在你心底吧。如果在意，就让它们不要随着时间褪去。”

路灯下被斜斜拉长的两道茕茕孑立的孤单背影，渐渐相互重叠交融在一块，用逐步缩小的阴影，拥抱最灿烂的光明。

江岱的拥抱越来越紧，像是想把她融入自己的骨血，彻彻底底地占为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