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2 章(2 / 2)
事情已至此,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太后抬起直视秦言墨凌厉的双眼,直截了当:“没错,哀家当初绞尽脑汁,方想出了这么一个方法。”
她当初问神秘人四月枯是怎么用法,他说:“似烟似雾,闻之入鼻渗骨。”换句话说,有四月枯不是用来吃的,而是用来闻的。
当时是酷热的天气,冰凉的食物最吸引人。对于孩儿来说,冰凉的花俏与众不同的食物最讨他们欢心。恰好,冰块会挥发白气,四月枯形式烟雾,两种气雾掺到一起一同腾起,也无法看出什么来,下毒下得不知不觉。
一般来说,大家都以为毒.药要吃进肚子里才会中毒,哪会想到毒.药也可以用来闻的?
她特意挑了十五日太傅检查功课的日子,因为这一日不但二皇子在,大将军黎运再在。留昕儿在凉亭,也是她故意的,是为了避免他捣乱出意外。于是她亲自端着另一盅碎晶果丁在他眼皮底下揭开,而她闭着气不呼吸,微笑看他倒吸气惊讶的表情。
端着碎晶果丁到武场也是她故意为之。且不说二皇子与她向来不亲近,他习文学武用功,怎会在武场上分心做其他?她的好意会遭到拒绝早已在她预料之中。这也是正是她计划中的一部分,二皇子没有吃过她递来的东西,旁边又有德高望重的大将军见证,哪怕以后皇子出事了,她就不会成为其中的嫌疑人。
她的计划非常完美,宫中没有任何人怀疑到她身上,当然,这与四月枯本身也有关,神秘人说,它能起到以假乱真的效果......
只是,时隔十多年的今日,这件藏在她心中的隐秘事,被揭了开来。当时她只用了半瓶的四月枯,剩下的一半依旧放回了妆奁里,其实她心中也无底,不知神秘人的话是真是假。她心中惴惴,从炎夏盼到了深秋,幸好终于等来她想要的消息。只是有一天她打开妆奁,发现那个瓶子已不翼而飞。
竟是在他手中。
瓶子不见之后,她一度惊慌不已,夜夜担心禁卫踹开她宫门,奉皇上命令将她处死。幸好,昕儿终君临天下。
“太医们皆断言你活不过双十,但你平安至今,哀家一直无解,现在知道四月枯在你手中,哀家想,这其中断然有联系。”
秦言墨闻言,握握拳头,转过身去。
当然有联系,胡太医研究四月枯花了十年的心血,护心丹就是悖于其毒性制成,为他续命,若非如此,如今的他已然是一副森森白骨罢。可始终无法研究出其解药。
他冷笑:“太后又何必绕弯子。”
“那哀家就明说了,哀家是很想知道四月枯怎么在你手中,你又是如何知道它的名字。”
秦言墨沉默着,记忆纷沓而来。
深秋叶染黄,随风离枝头。
他在满目秋黄的树下练剑,风起叶落,在他身边纷纷扬扬。小小的身影,仿佛融入了风景之中。
与四月前相比,他功力日渐精进,剑使得越发娴熟。一个旋身反刺的动作后,突如其来的一阵眩晕,接着黑暗袭来,手中的剑哐当落地,他倒了下去。
最后一丝意识消失前,他隐约听到了远在十丈外的宫女们惊慌失措的呼喊......
再次睁眼时,她看到了母妃。母妃坐在床侧,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在他印象中,母妃总是这样笑,像初出的太阳,暖融融的。
但是,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同,母妃的眼里多了些别的东西,像悲伤。
母妃生性恬淡,天生不会为任何事生气的样子。她说,知足常乐,是自己的便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争抢过来,也是不会快乐、长久的。
当宫中罢黜太子之音渐起之时,他身边的宫女们都暗自欣喜,唯有母妃一如既往地淡然。
他记得有一日,他握着父皇特意为他打造的小剑,兴冲冲地跑出殿外,不顾那天地白雪飘飘,积雪没趾,自顾耍弄起来。
父皇驾临,远远伫立一旁,微笑看他。
末了,他被父皇喊近身前,父皇说,他首先是一位君王其次才是一位父亲。作为父亲,他都爱自己的孩子,但作为一国之君,他肩负的是这天下,他不得不偏心,唯有治国之才,他才敢将江山交付。太子,太散漫无心进取,他实在不放心。
他第一次见父皇在他面前说话如此庄重。这是他以前贪玩跑去金銮殿偷窥,父皇在和大臣们处理朝政之时才会有的神情。
父皇拍他肩膀,又问他是否知道,罢黜太子意味着什么?
他懂,这意味着他将会成为太子,终有一日登基为帝,接过肩负天下的责任。只是小小年纪的他,尚不太懂得这天下的责任到底是多大。
罢黜太子这件事,终于被父皇摆到明面上,三位元老商议,朝廷震惊。皇后为保太子,不顾雨雪,在御书房门前跪求。
母妃望着铅色的天,叹息,皇后视尊严甚高,为了孩子,宁愿将之弃若敝屣,让人钦佩。一日一夜的雨雪入骨,母妃心有不忍。
她去劝父皇。
自古太子都是立长不立贤,若他执意违背朝制,动了执政根基,则得不偿失。而且皇子们年纪都小,将来之事,又怎能一言以蔽之?
母妃明理关怀,父皇动容,唯有答应母妃,暂时不提罢黜之事。
母妃就像是用淡墨晕出的女子,恬静又幽美。
但,母妃怎么就悲伤了呢?他问母妃,母妃默默地摸着他的头。
日后的日子,太医们接二连三地来看他,给他诊脉,问他话,让他吃苦涩的药。
母妃的笑容依旧,不过眼中那抹悲伤,浓了。
后来,胡太医也来了。胡太医是太医院之首,是宫中医术最高超的太医,贵为皇帝御医,只为皇帝看病,这次是奉了父皇的圣旨而来。他比别的太医诊脉的时间都长,但又不问他话。末了,替他掖好被子,就退出外室,母妃亦随后。
他按捺不住好奇,跳下床,悄悄躲在屏风后贴耳偷听。
“ ......像是娘胎带来的,只怕......”
“双十,是否真的......”他第一次听到母亲不平静的,微微颤抖的声音。
胡太医一声叹息。
他从小便懂事,又怎会不知道发生什么?他知道自己生病了,母妃的笑容才因此黯然,想不到竟是这般严重。
他当做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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