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温酒(2 / 2)
陶书天捡起纸鹤放入衣袖,走进亭子里,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对唐梨道:“你去亭子里坐着,我去弄坛酒来。”
唐梨笑道:“师兄莫不是怕我知道藏好酒的地方,下次全偷了?”
陶书天莞尔:“好酒出自人手,只要手上有技艺,何愁无美酒?”
他一指小亭:“以此亭为中心,百步之内的竹子下,都埋了一坛酒,师妹来选吧。”
唐梨稍加思索,道:“懒得走,师兄就近挑一坛吧。”
话虽这么说,一双眼却笑吟吟地注视着他,满是狡黠。
陶书天了然一笑。越是居中,越是陈酒,今日少不得要拿出最好的来招待她。
他走到离亭子最近的那棵竹子下,手掌在空中猛地往下一按,只听“啵”的一声闷响,像酒瓶塞子被拔开,一个圆圆的酒坛冲破土面,划过一道长弧,稳稳当当地落在没刻棋盘的另一半桌上。
唐梨走近,掏出手帕擦拭掉坛子表面的泥土。酒坛用红布扎住封口,但盖不住浓郁的酒香,一丝一缕钻出。她深吸几口,大喜过望。
陶书天上前撬开坛盖,将美酒倒入带来的红陶壶中,架在火炉上;炉肚里装了几块银丝炭,陶书天右手一弹,漆黑木炭上便出现数点亮红,渐渐烧旺了。
两人相对坐下。陶书天把木盒一分为二,将其中一盒推到唐梨面前,她打开一看,是白子。
唐梨下棋一向不计较黑白,总归是能者胜之。
陶书天挟起一枚黑子,他的手骨节修长,有些削瘦,手背上几道微凸的青筋,给人充满力量的感觉。
他落子,在天元。
唐梨秀眉蹙起,摸不准他此举何意:他作为师兄却并未让先,是把她当作平等的对手;然而这第一手天元,孤独无依,后续的棋子能生出万千变化,可不一定连得上天元的气,所以稍有棋艺的人,都会认为这是一手废子。
她谨慎地按以往的习惯下了第一手,而陶书天神态悠然,落子几乎不假思索。你来我往间,棋盘上几十颗棋子呈相望之势,各自为营。
这时,陶书天看看一旁火炉,壶口冒出一缕白气,笑道:“酒温了。”
他斟满一杯,递给她。酒杯是简简单单的白瓷,琼浆微青,酒香甘醇,饮一口,略辛辣的味道滑过咽喉,落在肚里,暖意直蔓延到四肢。
“这酒藏了十年之久,师妹评一评?”
唐梨眼神发亮,将杯中酒一滴不剩地喝完,意犹未尽地舔了下嘴唇,道:“不瞒师兄,我虽酒量尚可,但再好的酒,都牛嚼牡丹似的囫囵吞下,说不出好在哪里。不过,师兄你的酒,我尝出了——”她手一挥,指天,指地,“春天。朽者凋零,幼者蓬勃,万物生长,锐不可当。”
陶书天惊讶地看着她许久,终于点点头,笑着把两人的酒杯续满:“师妹聪慧。这杯酒我敬你。”
两只白瓷杯“当”地一碰,第二杯酒下肚,热气上涌,染红了唐梨的脸颊。
她还要继续喝,陶书天伸手按住酒壶,好笑道:“不是说酒量尚可?”
唐梨笑嘻嘻道:“师兄有所不知,我从开始醉,到醉倒,中间至少还能喝一坛。”
陶书天与她目光相接,此时她已有两三分醉意,那一双丹凤眼,若是生在位高权重者的脸上,定会使人感到无上威仪,然而她只是个二八年华的小姑娘,醉中明眸半眯半睁,顾盼间,微挑的眼角似乎蓄了媚意,风流天成。
他匆匆移开眼,道:“不行,等酒醒一些再喝。”
她哪里肯,劈手夺过酒壶,给自己满上,一仰头,豪迈地饮尽,笑逐颜开。陶书天微微皱眉,想把酒壶拿回来。她却双臂一环,将酒壶紧紧箍在胸前,歪着头笑,颇为无赖地说:
“光喝酒多没意思!这样吧,酒壶在我这儿,告诉我一件你的事情,我就给你喝一杯。”
陶书天看她醉得不轻,可思绪清晰,神情甚至有几分庄重,不由失笑,点头应允:“可以。不过,公平起见,你也需说一件你的事,才许喝酒。”
唐梨愤愤道:“师兄,我这些年来给你写过多少信,说了多少事,你倒是一个字都不回,公平?”
听到这话,陶书天本来满是笑意的眸子黯了一霎,低头把自己杯里的残酒喝完,重新抬头笑道:“你想问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