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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秋(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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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主,您什么时候醒的?”繁缕迷迷糊糊的从塌上坐起来,穿着中衣,身上盖着一件厚绒松柏毯子,窗户边背对着她站着一个人。

“现在什么时辰,天还挺凉的。”卫衣以为天还没亮,他不知道自己昨晚什么时候睡着的,只不过他一向醒得早。

繁缕看了看时辰,软声答道:“嗯,已经是卯时两刻了。”

外面传来了敲门声,小平子在门外轻声道:“夫人,督主应该已经起了,小的端来了洗脸水。”

繁缕匆匆忙忙拢上衣裳,打开门让小平子端了洗脸水进来,屋子里的温度倒是如寻常一般,闷闷热热的。

只靠近了窗户有清晨的凉气沁进来,此时打开门,一阵沁人的清冷晨气进入。

她身子颤了颤,不防吸了一口冷气,缩了缩肩膀道:“外面好凉啊。”

“是啊,昨夜就转凉了,夫人当心着凉。”小平子没有小欢子那么多心思,但还是为督主高兴,上次的玉佩算是输给小欢子了,也不算不值得。

“一叶落而知天下秋。”繁缕眼看着有淡黄色的叶子落下,忽而就感觉这一天落叶就下来了,早晨也变冷了,心里生出几分感叹。

卫衣披着一件墨青色松纹外袍站在窗子边,清瘦高挑,熹微的晨光透过树荫落在他的脸上,白纱蒙在脸上,他伸出手,问:“外面已经落叶了?”

她拿了架子上布巾,放在水里浸水,又将多余的水拧了拧,一边道:“嗯,不过很奇怪,昨天好像还是热得难受的夏天,今天一早就变冷了。”

地上落的叶子变成了黄色的,小欢子一早就起了,拿着大笤帚,正在哗啦哗啦的扫地。

“督主,来擦脸了。”

卫衣的眼睛暂时碰不得水,繁缕一边给他换好药,一边把脸擦干净,他闭着眼睛,光泽在他的脸上洒落,他的模样,这般甚是年轻。

繁缕让卫衣坐在椅子上,晨光这一刻轻轻掠进房间里,明亮干净,拿了梳子给卫衣梳理头发,浓密黑亮,顺长柔滑的长发一缕一缕的拢在头顶,最后用白玉簪束发。

卫衣突然出声:“繁缕。”

“嗯,督主什么事?”繁缕手中拈着一缕长发,用桃木梳子慢慢梳理通顺。

卫衣顿了顿,问道:“上次的天水碧衣裙,你喜欢吗?”

“喜欢。”繁缕先是点了点头,想起来督主又看不见,赶紧出声应道。

其实她还没有上身过,那一身的料子一看就不是她这种宫女能穿的,在宫里招摇岂不是在找死。

卫衣呵然轻笑一声,道:“呵,那就好。”这句话听得繁缕意味不明,她低低的“嗯”了一声,督主大概是失明了,便情绪更不稳了。

随后自己梳洗得当,督主坐在塌上冥思,繁缕就为他收拾书案,摆着一沓沓的文书信件,从其中掉出一本平淡无奇的蓝面册子,上面写着账本二字,一打开,里面俱是卫衣贪污受贿的记录。

最近的一笔是滁州水患扣押下了三万两,三万两对于权贵之家算不得多少,可对于灾民来说,着实是顶用的。

她心头一惊,顿时咬紧了下唇,心砰砰跳个不停,她虽然只是个宫女,可她也懂得这上面所写的东西。

这是卫衣贪污受贿的罪证,任何一条泄露出去,都是罪该万死的滔天大罪。

这么机密紧要的东西,他这么平白无故的就放在这了,难道就不怕她会出去告密。

这些东西泄露了,真真正正的对卫衣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可这种行径,却令更多无辜的人死去。

卫衣并没有察觉自己秘密可能被人窥探,如常问道: “繁缕,收拾好了吗?”

“嗯,大人已经收拾好了。”繁缕听到卫衣出声询问,有些惊慌失措,手上急急忙忙收拾了桌上的书墨笔砚,归置整齐。

卫衣摸着身边的桌子站了起来,沿着桌子边一步步往外走,迟疑的步伐显得有些笨拙,嘴里说:“坐得累了,起来走一走。”

繁缕很有眼力见的过去,轻轻牵住督主的衣袖,攥紧了紧手,说:“督主,我来扶着你走吧。”

“好。”卫衣坦然自若的握着她手,纤细柔弱无骨一样,让人都舍不得使劲,手心的温度热热的,这样也还挺好的,卫衣微微翘起嘴角。

本来皇帝御赐的对食,他们应算做夫妻,住在一起了,可是他不愿意让她看到自己的缺憾,即使面上再如何泰然处之,可终究还是同常人不一样的,他只是个太监。

再如何位高权重,荣华富贵,也填不满心口的空荡荡的大口子,倒不如这样。

“大人等一下。”繁缕突然松开手,回身去门口捡掉在地上的手帕。

督主站在庭院里,唇微微紧抿着,眼睛无神的睁着,一贯似笑非笑的神情出奇的带了些许茫然,只听见繁缕离远了几步,身边无着无依的,晃了晃才稳住。

卫衣听不见她说话,心下不安,又什么都感觉不到,只能强作镇定道:“喂,你可不要走远。”

繁缕已经走近了,看见他脸上的神情有些可怜,抬手握了握督主的手,说:“大人,我就在这里。”

“噢,那就好。”卫衣利索的抽回了手,脸上那一点茫然不安瞬间收回,又恢复了原本的面无表情,一步一步缓缓地往前走。

繁缕抿了抿嘴,督主不知道自己这样子多孩子气,她也不生气,就笑眯眯的跟上去,在他旁边说话。

卫衣想,怎么从前就没发现她话这么多,简直像是几年没说过话一样,但却比内阁里那群同样滔滔不绝的大臣们好太多。

“督主,尝尝这个。”繁缕说着,抬手就塞了一颗松子糖进卫衣的嘴里,淡淡的甜味在舌尖化开。

他嘴里吃着东西,只是腮帮子微动,繁缕就在旁边看着,这感觉还挺好的,这样光明正大的看着他,还不被他发现。

繁缕有时候问道:“督主,您怎么懂这么多?”

“多吗,本座不觉得。” 卫衣心里笑她这个小姑娘没见过世面,不懂得什么才是真正的饱读诗书,学富五车。

繁缕诚恳的点头道:“多啊,奴婢很多都不知道。”

卫衣并无得意,只是微微扬起头,道:“当你知道你自己有多无知的时候,就会狠命的想要去渴望知道这些东西,根本无需去逼迫自己。”

在卫衣看不见的这段时间里,朝野上下发生了许多事,先是摄政王接到诏狱严刑拷打后呈上的口供,各种供词直指当朝太傅门庭。

易扈纵容门下子弟知法犯法,恶意私制假银,不仅在朝野上下惹出轩然大波,陛下与摄政王更是大发雷霆,这不仅是破坏商市,更是搅乱燕朝本就不安的局势。

卫衣听到这个消息,脸上没显得多高兴,淡淡的应了声,随即简单的挥了挥手,屏退了陆午等人,只是中午多吃了一些,食欲颇佳。

繁缕倒是没什么感觉,只知道,有人要死了,有人要升官了,与己无关,不足以挂心。

反而是督主对她脾气倒是好了许多,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件事心情好了,还是单纯的不想折腾人了。

虽然督主掩饰的很好,但繁缕每日都在照顾他,还是发现了督主怕黑,准确的说不是怕黑,而是失明后那种无边无际的绝望。

是以到了晚上万物皆静的时候,才会命她在旁陪着,有人的气息在身边,他才不会跌进无尽的深渊去。

一个月的时日这样过得很快,太医来看过几次,繁缕算计着时日,到了这一天比卫衣还要高兴,她亲自照顾好的病人,不是一般的有成就感。

“督主,今天就能重见光明了。”

卫衣心里盼望着,人只有失去过才会懂得光明,他怕自己就此失去这光明,焦躁又害怕。

繁缕小心翼翼的为卫衣拆下蒙在眼睛上的纱布,擦拭掉脸上的药痕,卫衣缓缓睁开眼睛,那一刻,久违的光明,明亮而璀璨。

其实还有些适应不了猛然的明光,模糊的看见繁缕在他面前笑,颊边旋出梨涡,渐渐的,那眉眼也变得分外清晰,明净秀美。

繁缕看他睁大了眼睛却一直没有动,不由得有些焦急,难不成还没有好,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卫衣准确的抓住了她的手。

她问道:“督主怎么样,眼睛可疼,或者有其他异样?”

卫衣站了起来,略略笑了笑,道:“没事,只是方才突然之间有些适应不了。”

繁缕的鼻尖沁出汗来,她太紧张了,只不过,她紧张而小心的神情让他有些失神,这个始终对他避之不及的女子,这样的对他好。

卫衣许是很久没有见到光明了,看什么都有一种久别重逢的感受,天也好看,地也好看,面前的人,也这样的令人欣喜悦目。

他看了看繁缕,又抬起头看向湛蓝的天空,转而轻笑着说: “这天,真挺好看的。”你也这样的明媚好看。

繁缕抬起头,今天天气的确特别好,点头附和道:“嗯,是挺蓝的。”蔚蓝色天空飘着雪白的云彩,朱墙深深院,绿荫匝地,一切都很新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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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千,终于能发了。终于到后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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