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历史 |

懊悔(2 / 2)

加入书签

卫衣懒洋洋的走过来,轻笑着侧身坐在栏靠上,微低的眼睫,容颜半面暖黄温柔如水,另一半寂冷仿若冰霜,似笑非笑的唇含了几分熏醉。

薄薄的光半笼在二人的身上,清寒凉薄,繁缕不经意看着他的脸出了神。

她想,督主本就是这样的人,这样的温和,又那样的冷酷,真是应景。

卫衣蓦然抬起眼帘看向她,乌黑的发丝梳的一丝不苟,一支白玉簪束在头顶,鬓边干净利落,眉眼带笑看着她,温暖如春,温声唤她:“繁缕……”

繁缕却只觉得背后有些发冷,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她退了步,脸上赔了笑意,俯身唤了一声:“督主,您怎么了?”

映着灯光,卫衣眸若星子,温言问她:“你是不是很冷?”

繁缕抱了抱手臂瑟瑟发抖,她可怕冷了,忙不失迭的点头道:“是,所以督主,要不然我们回房间去吧。”

卫衣忽而展开了手臂,向前一拽,将她楼到了怀里,繁缕顿时一懵,卫衣只笑了又笑,脑子里只恍惚的想,完了,督主怕是要疯。

她脊背僵硬的被禁锢督主的怀中,保持着一个斜倚的姿势,不知是不是练功的人都是这般。

督主分明只着了一身寻常的冬衣,照理来说算是单薄的了,怀里却异常的暖和,她裹着一身厚绒绒的衣裳,反而一会就变得手脚冰冷。

繁缕才想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只听督主缓缓道:“这般,就不冷了。”

细长又结实的手指顺着一缕发丝,轻轻从她的耳畔滑过,有淡淡的佛手柑味道,繁缕一直以来都有些奇怪,督主平日里并不喜用熏香,何以来的这味道。

此时昏昏沉沉的想,是了,督主常常前去拜见陛下,想必是御书房里沾染上的,无论春夏秋冬,都有应季上好的熏香,这味道不浓不淡,闻着很舒服清香,若即若离的恰到好处。

卫衣问她:“繁缕,你可觉命苦?”

比起诸人境遇,繁缕不敢说自己苦的,她已经走过来了,便不觉得有多么委屈,摇了摇头,回答说:“没什么苦的,一切都已经是再好不过的。”

“那就好极了。”他紧紧拉着繁缕的手,茶色的眸子上似是蒙了一层柔软的水气,低低的垂着头,贴着她的耳畔,沉沉地叹了一口气,说:

“繁缕,太久了,本座都是一个人,老天终于舍得把你送给我了,我真高兴。”

繁缕眸子微颤,抬头看向他的一侧眉眼,昏暗的光色下不甚清晰,只觉沉静内敛,那眉宇间鲜见的含了忧郁之色。

卫衣不大同人亲近的,此刻拢她在怀中,低下头眸如水色,轻声的问她:“你想不想,同我在一起?”那神情十分小心认真,又有着说不出的温切。

他倘若不曾成为这太监,是否会有另一种人生,是否可以不这样压抑着自己,哪怕如此的喜欢她,也只是醉酒之后才敢这样放肆自己。

“督主……”

她气息得有些急促紊乱,很紧张,眸子水盈盈的,手指不由自主的握紧了督主的护腕上,耳畔隐隐发热。

她看不见卫衣的神情,只觉得有些紧张,还有丝丝缕缕的甜蜜。

这是为何,繁缕只是个见识不算多的医女,纵然糊糊涂涂的经历了生死门,也还是那个身居宫中的小女子,毫无知觉的躲在督主的庇护下。

“你可是不情愿?”

这种心情很令她感念,又想不出什么话来形容,只恨自己看得书太少,一句都说不出来。

她抿了抿唇,笑着流泪道:“没有,没事。”

“那怎么哭了?”醉了后的卫衣话很多,比平日里多,他一贯不喜欢问问题的,也不喜欢别人问,可到了这时候,偏偏就絮絮了起来。

繁缕摇了摇头,又说不出话来,她只是平白的想哭罢了,卫衣抬手擦去她脸上的眼泪,低声说:“我真后悔,真后悔,若我不是……不是就好了。”

后悔什么,繁缕是听的懂的,她从未见过这样自卑又善感忧愁的督主,藏在狠毒之后的卑微。

她不知道该回应什么,轻轻拭去眼角余下的泪水,吸了吸鼻子,只能一再的说:“督主,夜深了,该睡觉了,我们回去吧。”

“你累了?”

“是,我很累啊。”繁缕恹恹的点头道,本以为还有再多说几句,谁想卫衣马上就站了起来,说:“既然累了,那便回去了。”

繁缕搀着他的手臂,高挑的身形,又十分清瘦,整整高出了繁缕一个头来。怪不得,督主时常说她矮,这果真是个残酷的事实。

对于卫衣而已,去讨好需要讨好的人已经成为了他们的习性,所以才会笑脸迎人,而讨好一个人就要熟悉每个人的喜好,体贴每个人的意愿。

他此刻把繁缕放在了心上,便有意无意的顺从着她,从前的所有谄媚奉承,都是为了往上爬。

却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的这些举动不为权不为势,只是单纯的想要让她高兴,倘若是从前的卫衣,必然是要嗤之以鼻,这世上,终是没有什么不变的。

费尽力气才哄得督主上床睡觉,又偏要死死捉住她的左手,繁缕有点被人依赖的满足感,展开被子盖在卫衣身上,看着他熟睡的样子很安稳,细致斯文的白净面皮,眼睛的弧度很好看。

这样的一个人,看上去任谁也想不到,会是一个权倾朝野的大太监吧,命运弄人。

她心中一片柔软,这宫里造就出来的人,宫里的险恶,才衬托出如今拥有的一切何其可贵。

半夜里,卫衣口干舌燥醒来,他并没有发现自己睡的地方不对,习惯性的去摸床边的杯子,忽然指尖触到一缕发丝,那不是他的头发。

还有淡淡的香气,这味道很熟悉,带着终日不散药香,他复又睁了睁眼,微微屏息,练武的人夜间视物比寻常人要好,所以,他现在清楚的知道一件事,此刻他正与与繁缕同榻而眠。

繁缕的呼吸声轻而均匀,卫衣忍不住伸出来手,碰到了她的脸上,滑腻温软,没有脂粉,繁缕的脸动了动,他立刻缩回手去。

“大人。”

繁缕睡得不是很沉,她轻轻握住了督主收回去的手,卫衣只觉一片灼热,黑暗中看不清彼此的神情,卫衣也没有将手抽回去,而是任由繁缕与他十指交握。

她半睡半醒,喃喃问道:“怎么了?”

繁缕握着他的手,只是觉得很温暖,他的手指隐隐碰到了繁缕的脸,女子没有任何察觉,或者说并不介意。

“无事。”卫衣闭了闭眼,嗓音低沉喑哑。

他亦是,第一次,和一个女子躺在同一张床榻上,少女未经床榻缠绵,尚含体香,真是太招人喜欢。

他想,他若是寻常男子,怕是早已忍耐不住,闭了闭眼睛,模模糊糊的,只看见一团朦胧娇小的黑影缩在身边,窗外月霜微淡,散发出幽幽的香气。

他喝醉之后,究竟做了什么,不大记得了,不过猜也猜得出来,总归是不太规矩罢,令他惊异的是繁缕竟然是容忍的姿态。

繁缕一点也不戒备,额头就抵在他的下颌,稍稍一低头就可以碰到了,她没有再进一步,而是乖巧的睡着了,许是美梦香甜,她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卫衣心里轻轻描绘过她的眉眼,此刻应该是温软松懈的,心中欢喜莫名,又有重重矛盾,她未经其事,不知男欢女爱。

此刻自然不觉得差了什么,但若是日后知晓了人事呢,卫衣深吸了一口气,他攥紧了手,繁缕怕是会恨他入骨,女儿家的清白有多重要他很明白。

他从来不怕别人对他恨与不恨,可是,他明确的知道,他不想繁缕日后会憎恨他。

第一次喜欢一个人,那种生涩的情感在心间蔓延,宛若温水缓缓入喉,又觉得很满足,那种金银权势填不满的空洞,仿佛在慢慢充实愈合。

“本座,该拿你怎么办呐?”他不知是在问谁,许是在问自己。

他很高兴,很欢喜,但他却明白,不能任由自己放纵这种情绪。

这幽静寂长的雪夜,他身畔有暖意,更漏声淡,冷风瑟瑟拍打着明窗,月影西移,无事无事,再留她几年。

这样想着,卫衣才能迫使自己安定下来,慢慢拥她入睡。

白昼每日渐渐拉长,而黑夜被裁短,繁缕在卫衣的房间里,住了半个冬季。

这个漫长的严冬终于过去,仿佛一夜之间春风回暖,冰雪消融成溪流,树梢点点绿意迎春风。

整个长安城仿佛焕然一新,繁缕不知为何,仿佛松了一口气,她惧怕寒冬,因为那代表着毫无生机,她有时会觉得,也许一切的不好都是梦。

她不想,再回忆起这一年的冬天,这如此难过的一个冬日。

午后,左凌轩还不及弱冠的年纪,眉间已经积攒了阴郁之色,对摄政王留的课业也开始敷衍了事,他已然渐渐长大,又是九五之尊,摄政王就算再权倾朝野,也休敢惩罚他。

“郑宜那老东西,整日在朝堂上胡说八道,寡人已忍他多时,假以时日,必然要让他闭上那张臭嘴……”

卫衣禀报完事情就不再多言,而是目光微垂,偶尔才会看一眼咒骂不停的陛下,只觉这少年越来越阴邪,年纪轻轻,肚子里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的诡谲心思,这对于一位帝王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此时,宁润进来低声禀报道:“陛下,萧大人觐见。”

左凌轩立马站了起来,而后又发觉卫衣还在这里,清咳了一声,故作淡然道:“萧爱卿来了,快让他进来罢。”

“卫卿有事就退下吧。”

“是,臣告退。”卫衣也无意留在这里。

“去吧去吧。”左凌轩背着手,可从后面看去,依旧是个少年人。

萧均宁已经是有名的宠臣,虽然看起来只是个闲散职位,但常伴陛下身边,有什么比这再荣宠的事。

一身官袍却甚是风雅,风流倜傥,这些世家出来的公子,天然一身的好皮相。

见到卫衣也是不卑不亢,宛如多年熟识的老友,徐徐浮出一抹笑,挑眉拱手道:“卫掌印,也在这里呀。”

“是呀,陛下又召萧大人进宫了。”卫衣同他打了个寒暄,他倒没什么不屑的,毕竟大家都是干一个的,只不过萧均宁的听着比他们风雅许多。

同样看画,他们这等人说好就是溜须拍马,从人家萧大人嘴里出来就是鉴赏品评,卫衣稍许有些无奈,他虽是一介武夫,但这么多年的耳闻目染,也算是能够看得出一二的。

不过,不得不说,萧均宁还是很有才情的,他很少参与重要的政事,到也算不上奸臣了,小皇帝将他引为知己,有时连妃嫔也不见,通宵与萧均宁在御书房谈论画作。

萧均宁笑着道:“可不是,陛下又得了一幅好字画,皇命有召,作为臣子不能不从啊!”

卫衣淡笑了笑,不置可否,他又不是禄公公那见钱眼开的,唯利是图,只看得见眼前的利益得失,怎么可能相信萧均宁的鬼话。

“萧大人请吧,本座就不耽误大人了。”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