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波(2 / 2)
陛下明显一怔,未料到,下意识问:“谁接的?”
桐妃的头低的不能再低了,声若蚊吟的挤出四个字来:“卢国公府。”
“他们胆敢。”左凌轩一下子铁青了脸,紧咬着牙关,杀气腾腾。
繁缕站在一旁,看见桐妃娘娘也低着头,连怀里的孩子都悄悄压住,不敢让发出声响。
什么是丢人,不是头上顶着一片绿,而是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你的生身母亲居然跟造反的逆贼是一伙的。
左凌轩心下愠怒,垂眸看了看桐妃怀里的孩子,红着眼咬了咬牙,冷声下令道:“走!”
这个时候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唯一令人宽慰的是,陛下的马车比她们的好太多,宽敞又舒适,桐妃舒了一口气。
宁润只是有点担心,依着陛下的性子,这会儿早就大发脾气了,可不是这样爱隐忍不发的。
战战兢兢的等了整整一天,左凌轩除了阴沉着脸,一言不发,一点怒气都没有散发出来。
入夜时分,左凌轩睡不着,忧愤交加,他儿时母后对他也是呵护备至,作为皇祖父的长孙,他也是备受荣宠。
太子是他的父亲,可不代表父亲死了,他也是下一个太子。
皇祖父不止他父亲一个儿子,甚至有比他父亲更出色,更适合的,当初的皇三子。
而今的摄政王,精明强干的皇四子庆山王,哪怕是柏贤王也是才华横溢的。
左凌轩有点落寞,他不知道自己算计了这么多,得到了什么,他不是不想发脾气,而是凄凉和悲哀。
母后开始变得不近人情,他身边所有的人,都唯权柄重。
谁有权势,就听谁的,虎视眈眈地盯着那宝座,而他只是一块碍眼的石头。
左凌轩扶额,苦涩的笑了笑,他身为帝王却身不由己,如这案上鱼俎,任人宰割。
自从摄政王去世后,燕朝已经成了周边诸国眼中的一块肥肉,只要等待着,趁机一拥而上,谁都能分一块。
溧阳郡主算是最贵重的未嫁皇室宗亲,将其封后的圣旨作废,转而改成了册封和亲公主的圣旨,哪想转头,卢太后就接了卢玉采进宫。
攘外先安内,眼看着燕朝再次大乱,左凌轩上火得难受,但又没有人可以倾诉,比往前更难过了许多。
陛下心里憋着一口气,几日来也不怎么说话,只是一个劲的吩咐赶路,众人只能低头听从,累也不敢说出来。
宁润坐在车辕上,浑身灰扑扑的衣裳,这哪还是那个宫里精明干练的宁公公,分明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厮。
桐妃带着小皇子坐在马车里,大气也不敢出,清平屈身在车门角落,而繁缕就同宁润做小厮和丫鬟状在车辕。
他坐在车辕上,悬空晃悠着两条腿,指着前面的路,和繁缕说:“再有两日,前面就有接应的人了,也能好好的补给了,大家都累坏了。”
繁缕从宁润的口中才知道,那日陛下在浮云山的常乐寺为太后祈福,当晚得知庆山王意图造反,并且率兵围剿常乐寺,九死一生。
“那他呢?”繁缕声音很轻的问。
宁润愣了一下,才意识到繁缕说的是督主,低头道:“我也不知道,当日督主听了吩咐出去办事了,就没再听到他的消息。
不过督主他武艺高强,身边带了许多人,应该是安全的。”
繁缕不敢说什么其他的,她只牢牢的记住宁润最后几句话,他武艺高强,总归是安全的。
“然后呢,你们怎么逃出来的?”
宁润没了在宫里那股阴沉劲,说起话也正常了许多,答道:“然后……呃,现在说了也无妨,我们一直不知道,陛下身边竟然除了暗卫,居然还有乌衣骑的人。”
“乌衣骑?”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繁缕想了想,才记起来有一次她在书房外,听见卫衣训斥陆午他们,说起了什么乌衣骑和楚玄衣之类的。
“呃,差不多意思就是,死士这样的身份,是他们突然出现,我们才得以逃生。”
宁润没有说的是,只是当初陛下并不信任那位玄衣大人,以至于最后只有三个人护送他们出来,那位玄衣大人带人引开追兵,而他们在这里等。
宁润见到了许多熟悉的人死在眼前,他并不是悲天悯人的人,但那一刻,还是莫名悲伤起来。
宁润挠了挠头,说:“事发突然,督主也没有预料,只能匆匆调遣侍卫保护好陛下,自己留了下来。”
“宁润,你不担心你家里人吗?”
“担心,怎么不担心,但现下还是顾好眼前,”宁润手里牵着缰绳,甩着鞭子,他驾车稳得很。
他又问:“夫人当日吓坏了吧。”
“嗯,其实也还好。”繁缕当然是胆战心惊的,但跟着桐妃娘娘,终究是安全的。
宁润笑了笑,带着一点狡黠说:“即使夫人没有出来也不打紧,师父在夫人身边安排了暗卫。”
“啊,我不知道。”繁缕顾忌马车里的主子,只是压低了声音,惊讶道。
宁润看到她诧异的神情很满意,略带得意道:“自然不能让夫人知道,不然这个暗卫就太不合格了。”
随着马车一晃一晃的,繁缕看着周边的荒凉大地,枯败的枯木秸秆,只偶尔看见一点零星绿色,荒凉一片,仿佛他们永远走不出去这片无尽的荒野了。
大家都不说话,小殿下在桐妃娘娘怀里睡得安稳,白净的小脸,安然入睡,唯有这婴儿能带给众人一丝希望了。
清平道:“娘娘委屈一下,只有这些干粮了。”
没有了宫里的佳肴珍馐,连热乎的饭菜都吃不上,甚至不能起火,怕有追兵来。
近些年来天灾人祸,许多难民都逃到外乡去了,庄稼地都已经荒芜。
清平和她说:“咱们出去捡一些柴。”
“嗯,好。”
回来的时候,殷斯在与陛下说话,繁缕和清平两人抱着枯草干柴,低头从旁边快步走过去,只听见零碎的“庆山王”“南地”这些字眼。
她半夜起来,曾见过这位殷大人绞杀刺客,这些人,应当就是宁润曾说过的死士了吧。
但看着一点都不像,这位殷大人一路上对他们都颇为照顾,虽然路途辛苦,但他却时常是笑脸相迎,意态温和却不失礼数,不晓得的,还以为是哪家的贵公子哩。
“若放在平常宫里头,殷大人这样的人才,定然惹得许多宫女芳心暗系呢。”清平偶尔闲聊这样说的,繁缕跟着点头应是。
可惜到了此时,谁还顾得上什么儿女情长,就是繁缕自己,起初两天倒是有些挂念不知去向的卫衣,但后来实在太过疲惫,什么都顾不上了,能活下来就好了。
倒是随行的宁润,见她有时候心不在焉的,偷偷过来跟她说了一句:“夫人放心,大人他定然是无事的。”
繁缕点头应了,继续看着前路,半眯着眼靠在马车外壁上。
半夜里,繁缕被人从梦里用力晃醒,她以为有追兵来了,蹭地坐了起来,睁开眼睛就要站起来。
“什么?”繁缕靠在墙根下,迷迷糊糊的揉眼醒过来,一边问:“啊啊,怎么了,清平?”
抬眼一看竟然是清平,只见她一脸的焦急,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拽起她的手臂,说:“繁缕,你快来,小殿下好像是发热了。”
听到小皇子生病,立马抓起药箱,就跟清平冲进去看。
陛下一脸疲倦,眼下还有青肿之色,眼中带着担忧。
桐妃怀里抱着小殿下,繁缕自然不敢耽搁,发现小殿下是发了烧,触手滚烫,怪不得大家都一脸惊慌。
“清平,把这个掰开用水化了,喂给小殿下吧。”清平很快取来了水囊,这是仅有的绝对干净的水,都是留给小殿下的。
繁缕咬了咬牙,这个时候,唯有她一个人顶得上用了,心里沉甸甸的,像压了一块大石头,时刻紧盯着小殿下的状况。
清平昏昏欲睡,她已经整整一天没有休息了,可还要惦记着小主子,强撑着精神。
繁缕看她累的很,加上自己感觉还不错,便说:“没事,我在这守着,清平你去休息一下吧,一会咱俩再替换。”
“嗯,好。”清平看了她一眼,繁缕是个医女,总归不会让小殿下出事的。
现在清平等人无比庆幸,幸好临走前抓了一个医女来,否则今晚就真的完了。
整整守了一夜,小殿下的烧终于退了下去,面色也不再潮红,呼吸也平稳了下来。
清平忧愁的叹了一口气,繁缕问道:“怎么了?”
“没有多少干粮了。”竟然到了食不果腹的地步,繁缕这等人只好委屈一下肚子了。
繁缕心中叹气,对她道:“清平,我去洗洗帕子。”
清平哄着小殿下,随意应了声:“你去吧。”
水沟里有几条细细的小鱼偶尔游过,连塞牙缝都不够,浓密的草丛疯长后,到了秋天渐渐枯黄,繁缕小心地踩着石头下去,那些黄草一拽就松,她先前可是吃过苦头的。
草丛的另一边,左凌轩正坐在石头上出神,桐妃手里用干净的帕子裹着一张饼,走了过来。
而后在陛下面前屈身蹲下,婉然劝言道:“陛下,请吃一些吧,哪怕是为了百姓。”
左凌轩笑了一笑,有些凄凉,哑声道:“寡人徒有帝王虚名,不能为国争疆夺土,现在连百姓都护之不得。”
“陛下心怀天下,有此仁心,乃百姓之福。”桐妃举着饼子跪了下来,丝毫没有贵人的样子,她此刻只是一个柔弱的女子。
繁缕正在一旁的水沟里洗干净帕子,要往上爬回去,远远的看见这一幕。
她想,桐妃娘娘对陛下真的是,出自一片真心。
陛下接过饼子,叹道:“桐卿,乃寡人之幸也。”
“臣妾只望陛下安好。”桐妃目含柔情的望向陛下,殷殷备至,左凌轩心中疏阔许多,总算不是什么都令人那么郁闷了。
繁缕知道,桐妃娘娘的今后,不出意外的话,步步日胜贵什么的,都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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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我也想赶紧啃大饼,但作为陛下,我要先忧国忧民,再啃饼饼QAQ。
来求个预收,开了新文《牵帝衣》,咳咳,兄妹向,捂脸。
有两个很久之前写的番外,只是关于《郎君千岁》里面配角的,分别是萧均宁,溧阳郡主,呃,没地方放了,最后发这个文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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