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君(2 / 2)
左辞从袖中抽住一卷黄绸,直接铺陈展开在他眼前,徐徐地说:“你以为呢,倘不是不忍皇兄逝后蒙羞,你又如何能活到今天,我左氏的江山,怎容得旁人来鸠占鹊巢。”
左凌轩顾不得什么尊仪了,痛苦地挣扎着过来朝他大吼道:“什么不忍蒙羞,你不过是,不过是掩耳盗铃,你想要这皇权,便直说好了。”
左辞不置可否,这里只有他们,没什么可遮掩的了,遂点点头说:“对,我要这九五之尊,我要这万里江山,所以,你记住,我只是拿回我的东西,与你毫无瓜葛的东西。”
拿?多么轻易的一个字,左凌轩笑了一笑,又伏在塌上痛哭出来,他为了这个位子,失去那么多。
他的溧阳,他的母后,他的血脉,甚至是尊严。
可是,到最后,那么轻易、那么可怜的失去了,他呜咽着出声:“溧阳……”
左辞听见他念出这个名字,与身边的楚敛对视一眼,哑然冷笑,谁也没想到,这个左凌轩,对溧阳郡主到底还是有情意在。
此时此刻,对陛下寸步不离的卫衣就在门外,他耳力不错,里面的争论听得一清二楚,左凌轩单方面的被摄政王步步碾压。
他也算是看着左凌轩长大的了,茕茕而立的孩童,起初他看见这小小的皇长孙,也是极为惊愕的。
就那样瑟瑟缩缩的跟在自己母亲身边,反而当初同样心虚不已的卢太后更为淡定。
他牵着年幼的左凌轩,一步一步的走上丹墀,那时节,有谁会想过,这天下也会为因这长大后的孩童搅乱。
寡人有何错焉?他曾在最苦闷之时发出这样的问题。
也不知死前有没有想通,他种种行为于他自身而言本是无错,只是谁让他挡了摄政王的路,这怪得了谁。
卫衣满不在乎的想,他只是个供人驱使的奴才,不需要有什么忠心罢。
真是让人好生感慨,看着一位皇帝的成长与陨落,看着这王朝的更迭起伏,于动荡中随波逐流。
贪心吗,无论在那边看来,平心而论,他们的所作所为都无可厚非,倘他是左凌轩,既然已经拥有了的东西,就是死也不会撒手的。
他这般想着,忽然想到了那日的噩梦,今夜过后,他想要什么都会有,可是,会不会,真的有那一天。
他曾经说过,人的贪欲,是不可解的。
这句话,放在他自己身上也是极应景,他也很贪婪。
但今时今日,抽身而出,也不是全然不可能的。
“不管它曾经是谁的,现在就是我的,将来也是我的。”
营帐内,左凌轩大吼一声,抽起枕头下的长剑,赤红着双眼,霍然起身双手持剑朝左辞劈砍而来。
左辞手中的剑压着他的脖子,左凌轩僵直了身体,梗着脖子不肯示弱。
楚敛见状,就要上前迫使他跪下,左辞却朝她摇了摇头,说:“清微你不要来,这是我与他的事情,由本王来解决。”
卫衣一抬眼,就看见一个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或者说是他不想看见的人。
但即便再不想看见,卫衣还是泰然自若的寒暄道:“林大人,这里的动静吵醒你了?”
林怀没有说话,而是转头看了看营帐里的人影,紧抿着唇,手中的剑出了鞘,他想杀了卫衣。
为何呢,谁让他是宦官,是西厂提督,是奸佞小人,人人得而诛之。
他看向陛下的营帐,听见里面传出的嘶吼,问:“这里面,发生了什么?”
卫衣撇嘴一笑,淡淡的说:“发生了什么都不重要,很快就会结束了。”
“不,你们不能这么做,我得杀了你。”
卫衣也抽出一把短剑,握紧了剑柄,不甘示弱,问了他一句:“敢问林大人,为公为私?”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自然为公。”林怀持剑对他冲了过来。
卫衣笑叹一声,随手调转了一下手中的短剑,寒光锐利,尚且算得顺手,说:“这又何必,识时务者为俊杰。”
“这话你去对鬼说吧。”林怀不屑于此,招式凌厉,卫衣拧腰错身,转脚跨步,避开了他的攻势,随即手如鹰爪,反手嵌住林怀的左臂,短剑朝对方的背心刺去。
林怀步伐灵敏,借着打开卫衣的力顺势避开,两人激烈的缠斗在一起,也许是心里憋着一口气。
两人之间的力量并没有了从前那么悬殊,比之从前更加觉得彼此难缠,卫衣虽被他步步紧逼,但也未曾落到下风去,只是在耗费彼此的精力。
行动间,衣料摩擦着右肩,被繁缕咬过的那一处,略略刺痒了起来,卫衣动了动右边肩膀,心想,索性就地解决了他,一劳永逸。
其实为公为私又如何,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卫衣眸子微眯,杀机毕现,剑势挟裹着凌厉的杀气向对方的眉心刺去,正待得手之时。
“你敢……弑君。”一声歇斯底里的怒喝从营帐里豁然破出。
卫衣等人应声回过头,收敛了手中的杀招,恰见白色的营帐上蓦然喷薄一片血色,而投在上面的高瘦人影,渐渐脱力屈身最后跌倒,左凌轩死不瞑目。
“陛下……”站在他面前的林怀,脸色瞬间颓败,惨白一片,手中剑铮然落地,瞬间悲鸣一声,砰然跪了下去。
宁润肩膀猛地一颤,卫衣在旁边抬手扶住他的肩头,宁润张了张嘴,最终低下头去,再抬起头就是平静无波了。
卫衣转回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镇定自若,他低着头,瞟了一眼颓丧失去愤怒的林怀,又摩挲着手中的短剑,嗟叹一声,心里寻思着,看来是杀不得了。
明月朗朗,夜凉如水,远黛青山连绵起伏,真是好景致,好景致,花好月正圆,迤逦无边。
今夜过后,将是崭新的一天,也将是,燕朝新的篇章,这一段将会如何记叙,又是何等风貌,自有后人评说。
“卫督主,辛苦。”左辞掀帘出来,随意地将剑插回剑鞘里,对他这样说。
卫衣知道什么意思,这里面的由他来收拾,撩袍跪下,连声低首道:“不敢。”
到了摄政王面前,卫衣再浓重的戾气也被压得一干二净,低着头收敛起所有的算计心思,异常乖觉。
他们这种人,惯是会看脸色的。
摄政王妃随后阔步而出,殷斯对其施礼,这样的女子,怕是整个燕朝也绝无仅有,扶持了一位帝王,这虽然是他们的本职,但她真实的做到了。
左辞多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林怀,笑了一声,说:“好臣子。”
林怀战战兢兢的低下头去,他不识得面前之人,但是,那一袭蟒袍,还有方才卫衣的反应,都告诉他,这个人不简单。
迄今为止的燕朝,能着蟒袍的也不过是那几位皇室亲王了,柏贤王死,逆王也死,只剩下一位未见尸骨的摄政王。
“留着。”
“是,卫衣遵命。”卫衣瞥了一眼林怀,心道这人的运气委实太好,颇有几分遗憾方才没有立即取了他的性命。
左辞看着手里的遗旨,想起他彻夜不眠赶回长安的那一夜,满城的白笼灯火,重华殿中,父皇的遗体已经盖棺,满身的疲倦抵不过的悲恸与愤怒。
他所要的,从来都只是名正言顺罢了。
“恭送王爷。”
进入到营帐里,卫衣没有去看里面的左凌轩,而是看了眼打开的香炉,这里面的香料必是要收拾了的,卫衣不着痕迹的划过香炉,果真已经干干净净的了。
卫衣袖中手微紧,殷斯送走了两位,走到他面前,说:“卫督主,此举大成,你想要什么,都是易如反掌了,前途似锦啊。”
哪知卫衣摇了摇头,看着他又叹了口气,垂头丧气的,殷斯有些莫名其妙,这话还不爱听了吗?这太监,阴晴不定。
多日之后,传来消息说陛下战败,左凌轩被人拖行于战场,尸骨无存。
最终江郡王倒是带人找到了尸骨,只不过是挖了一片泥泞沼泽地中,拢着的衣袍颇像是左凌轩失踪前的战袍,再无证明。
所有人面面相觑,谁知道这是不是陛下的尸骨,真的往皇城运,若埋错了,那就是千古之罪。
最终,左凌轩反而成为了唯一一个没能葬入皇陵的皇帝,他在位年份不算少,但贡献着实是说不上来,反倒是民不聊生。
卫衣暗笑,这些皇族中人,真是不肯让自己的名声有半分的污浊。
左辞对此人没有什么情分,他认为这是侮辱了皇族的血统,所以连皇陵也不肯让他入得。
深宫中,桐妃与其子的结果没有半分水花,他们在这权政予夺中,都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卫衣送走了一位皇帝,又迎来了新的帝王。
后面的事情再如何就不关他的事了,他已经拿到了自己想要的。
他只是犹豫着,不知自己该如何才能躲避过那灾祸。
难道,真的只这一条路了吗?他有点舍不得呐。
可是,一个曾经叛主的奴才,还能得到下一任主人的信任吗,必然是不能的。
卫衣是宦官,更是难上加难,所以,他必须要离开了。
他为了爱慕的女子,做一些事情,也很了不起罢,卫衣想着便笑了。
※※※※※※※※※※※※※※※※※※※※
拔牙去了,这么多年,终于拔了,大夫手艺精湛,不是很痛苦(主要神经已经死掉了),麻醉药味道苦苦的。
就是终于知道关羽刮骨疗伤,听见刮自己的骨骼咔咔这个声音的感受,还蛮那个啥的(能用奇异来形容吗,哈哈哈,好吧,是惊悚)。
保护牙齿,人人有责(过来人血与泪的凝结)。
太困,有不足之处明日改。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