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忘记江言了吗（2 / 2）

林末顿了顿，伸出一只手凭空抓着路灯洒下来的微弱黄光：“要说后悔，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谁能没有后悔呢？其实我也特别懊恼，为什么自己偏偏在那时候生病住院，没有陪在我最好的两个朋友身边。”

我深吸了一口气，直到感觉胸腔里都填满了充盈的气体，才稍稍淡化了那种难受极了的空落落的虚无感：“你想说的，我都明白。”我抬头看着他微微皱起的眉头，突然不忍心说出“但是”和但是之后的一大串道理。

也许时间真的能治愈一切。

那就让时间来掌控我们。

“怎么说着说着就跑偏了，快拉回来，继续讲江言的事情。”我手舞足蹈地在林末面前胡乱比划了一通，却不小心摁到了iPod的播放键，前奏部分猝不及防地在四下寂静的操场炸响。幸好我眼疾手快，手脚并用地摁下了暂停，才没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地招惹来教务处的耳目喉舌。“你怎么不关机！吓死我了，幸好我反应快。”我一边埋怨着林末，一边顺手关了iPod的电源。

他却突然发了愣，眼睛直勾勾盯着那个银白色的小宝贝，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反驳我推卸责任的流氓指控。

我张开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又夸张地做了几个鬼脸，他才回过神来，堪堪一笑：“你刚才特别像一只跳脚的青蛙。”

“青蛙？？你怎么不说癞□□呢！行了行了，别打岔，我问你，你现在还能联系到江言吗？既然他是孟乔家送盆栽师傅的儿子。”

他费劲地抓了抓头发：“嗯……孟乔他们家搬到国外都已经快四年了，肯定不记得什么盆栽师傅了。不过我觉得江言他爸既然是在本地做盆栽生意的，我们上网查一查应该能找到电话或者地址之类的。”

“方法是可行，但是总觉得有点像大海捞针。”

“不过，你怎么会想查江言的事情？”

“受人之托，担君之忧。哎，这件事情你悄悄帮我就好了，不要再扩散了。”

林末闻言神情有些诡异，挑了挑眉，眉飞色舞的问：“这么神秘吗？还是……何女侠也担心江言一案背后的隐藏势力？”

我当头给了他一记暴栗：“给你个榧子吃，卖弄什么悬疑腔呢？”

他突然作出仰头大笑的动作，但碍于周遭环境所限只在喉咙间发出了一点瘆人的沙哑笑声：“说我卖弄，自己也是油腔滑调，刚才那句词用过太多遍了，早没新意了。红楼梦里面的，是也不是？”

“是是是，在过目不忘、一目十行的林先生面前卖弄才学，简直是班门弄斧，是小女子太没有眼力见儿了！”调笑一番后，我换了正经的语气，认真道：“每一次试图查明真相的行动，虽然是标榜正义，但是对于受害人来说，都难免造成二次伤害。所以，我们要尽可能保密，如果因为我们的穷追不舍让流言蜚语再兴起来，学姐、江言，还有这件事情里其他人，都会第二次受到伤害。”

“大道理倒是挺会讲，怎么对自己就那么狠？三年前的事情过去了那么久，还总是时不时把过去的自己拎出来鞭尸一顿，非得受完二次三次四次伤害，搞得自己鲜血淋漓的才痛快？这算是自虐倾向吗，何零同学？”

“别打岔，不许再提我，现在是要专心弄清楚这件事情。”我沉下心来，将目前所了解到的情况都重新捋了一遍，“我以前以为江言是这件事情唯一的受害人，但是现在看来，李倩学姐……似乎才是受伤害最多的那个。”

说到这里，我脑海中突然回溯起那日在竹林旁和乔南学长的对话。

“很多伤害都是不可逆的，而你这样做不能挽回什么，只会让受到了伤害的人更难过。”

有一个念头过了脑子，但是想要抓却怎么也抓不住。

或许乔南“封口”的初衷，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保护李倩？三中所有人都敬佩的男孩，真的是一个戴着虚伪面具的自私又无情的人吗？

我对于他所有的了解，都来自于易迅姐姐的日记本，但是……倘若那本笔记本里所写的一切，并不是真相呢？

所有的人、所有的线索全部搅合在一块，我像是坠入了盘古开天之前那个混沌的世界，在其中乱碰乱撞、不得出路。“是我……误会了他吗？”

林末一脸茫然地看着我，学着我先前的样子张开五指晃了晃：“自言自语什么呢？”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可能性吓坏了，只能尽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快步向前走了一会。

离开了前一盏路灯的光茫，整个人融入墨色的夜晚，突然就有一种冲动想一股脑儿把这些烦扰的头绪全部抛开，干干净净一身轻松地拥抱黑暗。但是下一秒，便踏入了第二盏路灯的光圈之内，眼前又变得亮堂堂了。于是明白，到底有光的地方，才是人间，身在人间，就有需要背负的东西，就不可能恣意妄为。所以沈浪那样潇洒的人，也只能活在武侠世界里。不过幸好，每个人在不能拥有完全的自由这一点上，是非常平等的，想到每一个人，无论贵贱老少，都在挣扎、忍受和痛苦，也就没有了抱怨。你看，人的劣根性是多么强啊！

我停下脚步，回头用一种无比坚定的目光盯着林末：“这件事情，我一定会弄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