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原烧烤奇遇记（2 / 2）

“小零同学，那个……我这人说话不经过大脑，刚才纯粹就是想和小综怄气来着。说的那些鬼话你就当我放了个屁，别往心里去，成不？”

我着实愣了一下，随即展颜一笑：“成啊。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不是小综的女朋友，所以不会吹枕边风告你黑状，离间你们兄弟感情的。不过，如果你去稍微意思意思道个歉的话，可能……”

可能小综就可以不那么难过。

“那自然！”胡旻毫不留情地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一脸悲壮的壮士豪情：“我恨不得三跪九叩，肝脑涂地，自杀谢罪，让综哥原谅我啊！”

虽说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但是君子们可能不知道，所谓酒肉穿肠过、情谊自在心中，天天无所事事、厮混打闹的狐朋狗友，或许也是彼此真心相待、在危难时刻两肋插刀亦在所不辞的好兄弟。

这一番闹剧之后，初原烧烤的第一道菜终于上来了，却是用白的发光的浅底碎花盘装了个位数的金黄土豆片，中央点缀了一小坨不知名的青绿色酱料。我目瞪口呆地听着服务员字正腔圆地解释道：这是几只黄鹂鸣翠柳，顿时脑补了脑满肥肠的油腻店老板乐呵呵看《还珠格格》的生动画面，好不容易被饥饿催生出来的食欲就这样硬生生吓跑了。接下来又连着上了几道菜，名字依旧是走浮夸路线，一个赛一个的奇葩。但在我等“粗人”看来，可不就是孜然羊肉串、椒盐兔肉、爆炒鹅肝和阳春面吗！不过凭良心讲，若是逼着自己忽略了那些阴阳怪气的名字和关于肥腻老板的想象，这几道菜可以说是色香味的极品，确实不是一般的街摊小贩之物可以媲美的。

吃到一半，先前那位漂亮的灰衣服姐姐拿着一杯青色圆颈玻璃瓶推门进来，说是进了新品，熟稔地走到桌子边就要取塞开瓶，显然和这几位公子哥是老熟人了。

谁知道不怎么爱说话的冰山脸张牧之却莫名其妙瞟了我一眼，同其他两人使着眼色，伸手按住那瓶漂亮的玻璃容器：“酒今天就不喝了，下次再来尝尝新品。”

胡旻和徐时成功接到了他的信号，忙连声附和：“晚上还要回家，身上沾了味道估计得挨骂。”

谁知这位姐姐硬是不领情，杏仁眼来来回回在几人身上扫荡了一圈，瞧着我笑里藏刀地道：“哟，这位小姐好大的面子啊，不过我们店的新酒啊，酒气淡，就和汽水似的，小姐可以尝尝看，度数低的很。”边说着，双手不停自顾自就拿起了开瓶器。

我听着她这一番阴阳怪气的指桑骂槐，气不打一出来。看来这老板选服务员的眼光也很流于表面啊，这么个水灵剔透的清纯模样，怎么说起话来跟夜店姑娘似的。小姐……？你才是小姐呢！既然味道像汽水，干嘛不在外面买一瓶两块钱的，搁这儿花什么冤枉钱？

“豆姐，何零是小综同学，小综人不在，今天她要是喝酒了我们几个没法交差。你要是有什么销售业务，这酒我们买了，送给你拿回家喝。”

张牧之这么一番话，那位“豆姐”的双手就尴尬地悬在了半空中，维持着开瓶的姿势，再也不敢再动了，却只听她捏着嗓子继续说道：“那就谢谢几个弟弟了，我先替你们试试味道，等哪次这位不能喝的女同学不在了，你们几个叫上小综弟弟带来一起喝。”边说着，边终于端着那宝贝新酒袅袅婷婷地退场了。

呸，给自己找台阶下就算了，临了了还不忘隔应我一下。

“喂，小零同学，没生气吧？”徐时讨好似的碰了碰我的胳膊肘，把一块油光发亮色彩鲜丽的牛肉夹到了我碗里。

我很是受用，眯眼冲他笑了笑：“谢谢徐弟弟好意，何姐姐我没那么容易被气着。不过刚才那个服务生姐姐倒是瞎猫撞上死耗子蒙对了，我这次来上海就是参加f大夏令营的，也就呆三个礼拜，结束了就回去了，确实算得上是’露水情缘’。不过你们要心疼我想给我报仇，下次来记得千万别点那个什么新产品，看上去就难喝。”

胡旻听完我这一顿牢骚，乐得哈哈大笑，突然一拍大腿：“哎，我一见着你就觉得你有点像一个明星，但是又觉得女明星里面哪有那么素的。现在一看，妈呀，可不就是像那个周冬雨吗？长得像，撅着嘴说话那种劲劲儿的样子更像！”

我没好气地咀嚼着那块鲜嫩的红烧牛肉，含糊不清地反驳：“哎，胡同学你这算是夸人吗？本来她就不是走大美女人设的，我还只是’有点儿像’，还’那么素’，那你直接说我长得丑不就行了。”

徐时听罢，很有眼力见儿地又忘我碗里投食了一块更诱人的牛肉：“唉，小零同学这就不知道了吧。周冬雨其人，确实不算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绝世大美女，但却是我们小综心尖儿上的女神，天天被迷得五迷三道的，手机屏保电脑屏幕都是她，被人说娘也不肯换。不过这下好了，有现成的了，以后我看小综也不用看什么电视电影，看你就好了哈哈哈哈哈。”

大概是方才吃那块肉太猴急了，我一下子竟然被呛住了，喉咙梗阻着什么，脸颊都被憋得通红。我赶紧趁人没注意，狂灌了一大杯茶，才算勉强通畅了。正暗自庆幸的间隙，一抬眼就和张牧之看过来的目光撞个正着，一时间火花四溅、尴尬至极，我赶紧灰溜溜地垂下头，慌慌张张地举起茶杯来想着挡挡视线，却发现杯中的水早已经喝得一滴不剩了。

没办法，我只有虚张声势地挺直腰背，轻咳了两声，正色道：“真的是呛到了，不是害羞。”

在座几个男生你看我我看你，无言的讯息在空气中暗悄悄交换了八百回合，终于爆发出一阵抗风骤雨般的放肆大笑。而我扶额哀叹，平生第一次深切体悟到了什么叫做“此地无银三百两”。

可是我……千真万确比黄金还真的只是被一块牛肉给呛住了。

肉过三巡，桌上的菜也都吃的七七八八，这顿缺了主人的夜宴终于到了散场的时候。因为时间尚早，f大安排的宾馆又离得近，被我一口回绝了之后，三个大男孩也没有坚持非要送我回去，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我孤身一人沿着来时的路慢慢往回走，像倒放胶卷一般将徐时讲的故事和遇见杨回儿那天的事情经过一起回顾了一遍。

人在无比接近真相却不得的时候，总是发疯了一般想要知道，并且信誓旦旦地认为自己强大到能接受一切事实。可是等到谜面解开了，真相浮现了，却又无法承受其中的沉重和痛苦，后悔莫及，觉得“不如不知”。

虽然我之前隐隐感觉到在杨回儿的身上发生了不好的事情，但是当时所猜想，不过是一个人生太过顺利的女孩偶然遇到的小插曲。却万万没有料到，竟然是这样巨大的不幸，我自问承受不了，却不知道她自九霄天堂坠入无边地狱，这一路又是如何艰难跋涉过来的。原来当日在三餐厅的那句“害人”的讨伐，指的就是她害了小综的姐姐。

林宥嘉在《天真有邪》里唱：你太知道，害一个人，怎样害一生。你在他干净无菌主题乐园加进了坏人。好想知道这个世界会有什么人，愿意把第一支枪送给未经污染的灵魂。虽然天地也不仁，若非必要唤醒防御的本能，能不能等一等。

她对这个被迫卷入俗世纷扰的无辜男孩，应该是心存愧疚的吧。

我闷着头盲目地向前走，却突然撞上了一个温暖的胸膛，嗅了一鼻子少年男孩的干爽气息，一句对不起还未出口，便听见对方轻轻唤我：“何零，是我。”

我吓了一大跳，就着夕阳余晖的逆光确认了半天，才看清楚来人就是谢木综。

“你怎么还没回家啊？……吃饭了吗？刚刚你点的菜都很好吃。”

他似乎是笑了笑，侧过身和我并肩走在一起：“我的嘴挑的很，能入我口的当然好吃了。”

真好啊……又恢复了那股子狂炫酷拽的痞子气，又是我熟悉的那个谢木综了。

“不过我就惨兮兮了，在外面等了半天，一帮没良心的就在里面吃上了，一个都没出来找我。你们倒好，吃饱喝足，我现在还饿着肚子呢！”

“为了补偿我，你一会陪我再去吃一顿，反正我看过了，你们夏令营晚上没安排，自由活动。”

“喂，何零！看呆了啊，帅瞎了啊，想什么呢走神成这样。”

我在想，还是阳光一点的谢木综比较可爱。如果有人犯的错让你的世界里有了乌云，我也希望，你依旧能永远这样天真无邪，因为大雨停歇之后，还会是大大的晴天。

“我在想……以你和你的狐朋狗友们为代表的公子哥们，要什么有什么，很多东西不用追求就能送到手上，那你们究竟在乎什么呢？”

他偏着头敲了敲自己的脑壳：“我不过就是说了句不在乎成绩嘛，至于记恨到现在吗？不过要说在乎什么这种事情，要等真的失去了才知道吧。”

我也学着他的模样摇头晃脑了一番：“不，我现在觉得，可能恰恰是因为你们拥有的够多，反而没有了追名逐利的迫切需要，人真正摆脱了身外之物的累赘，就会更加珍视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因为那是黄白之物换不来的。”

我正说的起劲，自觉颇有道理，谁知道听众却并不识趣。谢木综扑哧一声笑弯了腰：“何零，你这是在警告我，用再多的钱也休想得到你的心吗？”

唉，一个系教授，怎么会养出这样一个儿子来呢？

真是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杇也！真真的气煞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