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言字字寒(2 / 2)
马车得得地向前,走了很久很久,都未曾停。
云瑾掀开窗帘,见到路上有不少的马车同路而驶,路边还有许多老的少的男男女女结伴同行,欢声笑语的,都朝着南郊而去。
前面的马车也传来凝香和凝霜银铃般的笑声,很是欣喜欢乐。
“今日是三月三,上巳节。”衡俨望着云瑾,微微笑着。
“三月三?”云瑾有些愕然,“难怪太阳这么热了。”
阳春三月,暖阳高照。
春天已经来到了人间,是她自己忘了。
衡俨低声道:“这几日我很忙,一直是宿在宫里……”
很多事情,他是根本不必同云瑾交待的。他是素来有威仪的肃王,从前凝香也觉得他不可亲近,他要宿在哪里,同她一点干系都没有。
可他就是说了。
就好像一个长期外出未归的丈夫,终于回了家,同倚门而盼、望眼欲穿的妻子小心翼翼地解释在外头的一切。
云瑾没有说话。
她本也不必理会他说什么。但她抬起头,看见他一双满布血丝的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他不由得很是欣慰:“每年上巳节,暮江畔有盛会,恰好我今日得空,便想着带你去逛逛……”
云瑾低声道:“多谢三哥。”她的双颊本来很白很白,此时忽然飞上了两片红晕,有如白玉之上,浮着两块珊瑚,美艳至极。
衡俨心中一动,轻轻移到云瑾身旁,正好云瑾转过脸来,两个人两下一凑,衡俨的嘴唇正好在她右颊上吻了一下。
云瑾略微抬起了眼睛,看了他一眼,但又迅速地躲开。
她没动,也没说话。
其实也没有躲。
只是心很慌、很乱。
若是此刻衡俨再说什么再做什么,她一定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还好马车渐渐慢了,还停了下来。
云瑾掀开帘子:“已经到了么?”
“快了快了,”前面凝香跳下车,大声道,“暮江就在前面,这里是南郊蟠桃宫,烧香许愿的。”
衡俨同她下了车,并肩而立。云瑾见到前面大路的一侧是密密的桑树林,树林之中,有一座庙宇,并不甚大,也有些旧,上面写了“蟠桃宫”三字。
衡俨在她耳畔轻声道:“别的什么庙宇,我想你定然没什么兴致。可这是王母殿,你去瞧一瞧也好。”
云瑾瞧着他,莞然而笑。四人穿过庙门,进了正殿,正中果然是供着一尊西王母,四壁墙上塑着从四面八方来给王母娘娘祝寿的群仙,王母脚下,有两只色泽亮丽、体态轻盈的鸟儿,王母的肩上,还停了一只翠绿的鸟儿。
云瑾拉过凝香,笑道:“你平日里不是什么都晓得么?今日我就考考你,王母娘娘的那三只使鸟叫什么名字?”
凝香支支吾吾地,说不上来。看着四平,四平也只会摇头。
凝香大是丧气:“这些掉书袋的东西,我怎么晓得?你还是爽利些告诉我吧。”
云瑾侧着头,望着衡俨。衡俨却只是笑望着她。
云瑾抿起嘴,莞尔一笑,指着王母脚前的两只鸟儿,缓缓道:“那两只,分别叫做大黧、少黧……那第三只……”说着,故意停了下来。
凝香听得起劲,连忙问:“最后一只叫什么?”
凝霜正皱着眉头深思,突然眼睛一亮:“我想起来了,在大椿堂……说过,还有一只叫……”
云瑾连忙捂住她的嘴:“不许说,别告诉那丫头。”
凝香不服气:“怎么你们都晓得,偏不告诉我。”
凝霜“咯咯”地笑:“是你自己不好好想……”说着指指另一边。
今日三月三,不少善男信女都特地来烧香许愿。边上有个道士摆了一张桌子,上面写着求签问卜,好几个姑娘围着他让他解签。凝香一见,便把方才的事情都忘了,不停地撺掇着四平去求签。
“我听说大黧和少黧都是通身黑黄,赤首黑目,”衡俨望着云瑾,柔声道,“始终不如那只青鸟翠灿可人。”
云瑾好似没听见一般,只是望着面前西王母像,可脸却越来越红。她在蒲团上慢慢地跪了下来,对着西王母,默默拜了三拜。
还来不及起身,凝香便已经来拉她:“青鸟,快来,这里的签很灵,你也去求一支?”
她拉着云瑾的手,又眼巴巴地望着,云瑾推辞不过,更不愿意扫她们的兴。走到桌子前,伸手便从签筒中抽了一支出来。旁边有好几个人立刻大叫:“不行不行,要从签筒中摇出来才行,你这样取一支不灵的。”
云瑾一愣,那个道士从她手中把签接了过去:“福至心灵,都是一样。”
他看了签条,从他后面墙上取了一张签纸给云瑾。云瑾打开一瞧,是第十六签,扫眼瞧见里面写了两句“长心挑尽空劳力,何似抽身早去归”。云瑾顿时心中一跳,正要细看,凝霜和凝香已经凑上来说:“签上说什么?”
云瑾连忙将签纸收起来,只朝她们笑笑,走到衡俨身边:“三哥,走吧。”凝香不知道签词,更不好当着衡俨的面追着云瑾问,只好悻悻作罢。
四平笑着道:“前面便是暮江,这里热闹,咱们不要坐马车了,就这么慢慢逛过去。”云瑾沉默不语,衡俨微微颔首。凝香自是无有不可,她同凝霜四平三人都是心热,沿着路瞧热闹,愈走愈快,却将云瑾和衡俨慢慢落在后面。
衡俨突然伸手,拦在了云瑾面前,又慢慢的摊开他的手,似向她讨什么东西。
云瑾抬起头,他瞧了她一眼,淡淡道:“签纸。”
云瑾犹豫了一下,仍是摇头。衡俨双目凝注在她的睑上,兀自不语,那手也仍是摊着。云瑾咬了咬唇,从怀里取出折好的签纸,放到了他的手上,悄声道:“下下”。
衡俨两指夹起签纸,背着日光看着。过了一会,他低声道:“你问的什么?”
云瑾黯然摇头:“我问西王母,有些事情我究竟能不能做。”
她的话其实什么都没有说,根本不能算回答。
可衡俨却顿时呆住了。他注视着云瑾,默然不语,过了许久,叹了一口气,淡然道:“事在人为,这些都是无稽之谈。”手指一搓,将签纸搓成了一团,再轻轻一抛,不知抛到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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