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黄时雨(2 / 2)
她不说还好,衡俨右手在桌子上狠狠一拍,将桌上的笔架砚台震的“哗啦啦”地互相碰着乱响。云瑾吓了一跳,他怒声道:“谁叫你逞这个强?若这刀子再深几分……”
云瑾垂着头,不敢答话。他又怒道:“上一次在郢州,被人一掌打得……”
云瑾听他怒气不消,不敢顶撞他,轻轻揉了揉他的手,抬起头只怯怯地瞧他。他怒视着云瑾,过了许久才缓了一口气,又看了看云瑾的脖子,沉声道:“还好只是轻轻划了一道,过上几日应该就无碍了。”
云瑾轻轻“哦”了一声:“方才那么大声响,好在没吵到凝霜她们……”
他自然晓得云瑾想岔开话题,轻哼了一声:“他自然先用了迷药。”
云瑾见他面色缓和了许多,又慢吞吞地道:“他是怎么进来这院子的?小师叔都进不来……”
衡俨扭了头不看云瑾,半晌,才叹了口气:“除了御六阁的侍卫,谁还能进这院子?”
云瑾不知所谓,怔楞道:“你不是说,他是玄武营的人么?”
衡俨却又沉默了下来。云瑾想着他这句话,又回想起方才他说“难道我就查不出你来么?”突然间恍然道:“莫非……莫非……他是玄武营的人,却一直隐瞒了身份,混在你的侍卫中?”
可玄武营的职责,又究竟是什么?
衡俨没有答她,话音一转,朝云瑾摊开手,问道:“你用什么东西刺他?”
云瑾见他询问,便从身上取了银针:“前几日师父来为我诊脉,见我记穴精准,便将银针给了我。”
“师父?关夫子收了你做徒弟?”他捏起银针,仔细看了看,“这不是一般的银针,镶了桃花,倒也好看……”
云瑾忙从他手上夺回银针:“是师父给我的,你可别弄坏了……”
他斜觑着她小心翼翼收起银针的样子,忍不住轻轻哼笑了两声,居然也不再多问什么。过得片刻,才慢慢露出苦涩的笑容:“想不到我肃王府的侍卫中,竟早暗藏了玄武营的人,父皇……父皇真是用心良苦……”
云瑾忍不住长长叹息。
她从来没有想过,父子兄弟之间,会是这样的耐人寻味的关系。
也亏得方才两人在院子里,衡俨没有说过什么怨怼皇帝的话。
“福祸相倚,若是真……”云瑾欲言又止。衡俨低声道:“若是什么?”
云瑾笑了笑:“没什么。”
衡俨沉默了很久,只是凝注着云瑾,然后他脸上渐渐露出一丝微笑:“闹了一个晚上,早些歇息吧。”
他先躺在了软榻上,闭上了眼睛。云瑾默默地进了里屋,想关门,却又留开了半扇,只和衣躺在了床上。
也不知是不是今夜太过劳累,反而翻来覆去睡不好,勉强睡了,却都是噩梦。突然见到一条五彩斑斓的毒蛇吐着信子朝自己袭来,云瑾吓了一跳,坐起了身,才发现又只是一场梦而已。
窗外枝叶簌簌,天更黑,风渐渐大了。
四方院子里一片寂静,偶有月色露出,照见御六阁外空空荡荡,一片苍色。
而衡俨,就躺在软榻上,就那么睁着眼睛,望着窗外,面色苍白而疲倦。他明明什么表情都没有,仿佛他什么都没有看,什么都没有想。
但他眼中的失落之色,叫人心碎。
他沉稳干练,是个喜怒不惊的人;他曾是先皇器重的皇孙,袁老先生称赞的学生;他更曾为皇帝的天下而鞍前马后,四方奔走。
云瑾曾觉得,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人什么事能击倒他,也没有任何危险困难是他不能克服的。
可此刻他却一个人静静地躺在黑暗里。
疲惫憔悴,光芒尽失。
云瑾的心忍不住在刺痛。
他转过头来,瞧见了云瑾,他站起身,缓缓走到她面前。
“睡不着么?”云瑾温柔地问。
他苦笑,将自己的脸埋在云瑾的肩颈处。
云瑾抱住了他,哪怕隔着几层春衫,她依然能感觉到他身上的痛苦与挣扎。
最亲的人,却是最不被信任的人,还是最可怕的敌人。
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比这更叫人痛苦?
云瑾叹着气,伸出了手,轻轻抚着他的背。
她一向那样柔弱,那样温顺,瞧起来是她完全依赖着衡俨。可只有他们两人知道,此刻的他有多脆弱,她又有多坚强。
于是他终于能觉得安慰一些,在她的怀里闭上了眼。
他真的睡着了,睡得很熟。
云瑾望着他熟睡的面容,胸中忽然涌起了一股说不出的萧索凄凉。
她多想同他说那句未曾说完的话:“若是真……若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只要有一条命在,我们便去缙南,去广湖,去天涯海角浪迹,去瞧一瞧袁老先生说的那株西王母心泪化成的桃树……”
若是方才她说了,他会不会应允?
云瑾不知道,可她始终都没有说出口。
她晓得他有他的责任、他的重担,他身上被赋予的期望。甚至,他并不只是她一个人的,他还有整个肃王府,肃王妃。
她绝不能那样自私。
她只是默默地抱着他,支撑着他。不管他将来要怎么做,她都愿意承受依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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