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欺蒙(2 / 2)
胡平青示意王锦过来拿,接着与自己的鱼符相合,之后亲自送回,恭敬地问我道:“贵使趁夜至此,定不寻常。有何天命,请上宣。”
“右金吾卫翊府中郎将胡平青听旨,陛下口谕:人犯胡八,干系重大,朕欲亲审。爱卿将人犯交于来人后,从此不许跟任何人提及此人。另外,此为密令,今后亦不可与任何人提及此事。若此事流传出去,今日在场的所有人,皆无生还之机,亦将祸及全族。”我假模假式地说着,心想反正胡平青也没见过陛下,怎么说他都无法考证真伪。
胡平青跪在地上,没有立刻奉旨,反而问道:“胡八都已经审清楚了,陛下这是作何?”
“陛下又曰,若爱卿已审,所知之情,尽皆忘去,不可说,不可问,不可答。”我继续乱编道。
胡平青依然有些不想服从,争道:“可是······”
“胡中郎,你是想抗旨不从吗?”我威怒地打断他,问道。
胡平青忙答:“微臣不敢······”
“既然不是,还不速速领旨?难道你想让在场的所有人与你一同陪葬吗?”我叱问道。
胡平青摇摇头,无奈地回道:“哎···微臣敬领敕谕!”
“陛下又曰,诸位爱卿皆劳苦尽职,每人赐十金以慰辛勤。”萧秀在一旁也有模有样地说道,接着让邓属从马车里拿出金子。
胡平青不出意外地拒绝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此皆微臣份内之事,不敢愧领余恩。”
“咱家奉劝胡中郎收下为好,否则陛下岂能安心?纵使你无所畏忌,他们三人呢?万不可意气用事,还需仔细掂量!”萧秀继续说道,言语中带着威胁的口气。
胡平青看了一眼身后,便不再多言,咬着牙,脖子都凸出青筋,双手接过金子。
我见状,便安抚道:“胡中郎既已领命,便请起吧!今后还需胡中郎和诸位缄口莫言,咱家的性命可都系于此,拜托了!”
胡平青起身,冲我点点头,将接过的金子递给身后,又说道:“贵使,冒昧问一句,陛下将如何处置此人?”
“陛下会如何做,咱家不敢妄言。不知阁下可愿听咱家一句,关于此人,阁下就当从未听过、见过,不要再提及了。否则不止今日在场的众人无法活着,连陛下也将陷入危境。”我对他回道。
胡平青吃惊道:“怎会如此?”
“胡中郎大概不知,昨日鱼弘志带兵入宫,威胁陛下。”我答道。
胡平青睁大了眼睛,惊诧道:“什么?他怎敢如此?”
“胡中郎既然审过胡八,应该明白此人对于鱼弘志的重要。若胡八被公开,鱼弘志必会逃过此劫,今后想制住他,怕是再没机会了。这世间很多时候,知其罪易,治其罪难。哪怕朗朗乾坤,昭昭烈日,却依然会有阴暗处。但并非所有阴暗的都是邪恶,还有些是为了保护一心向善的普通人和寻常心。当看到那些不可见人的可恶之事时,不要愤怒,愤怒会让人失去理智。最好的做法,就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并非作恶,只是让那些心怀恶意的人,得到应有的报应!恶本就不会止于善,那些感叹‘冤冤相报何时了’的伪善,只会纵容恶,让恶更加猖獗。只有让恶自食其果,恶才会真的明白恶的可怕,才会让恶不敢作恶。胡中郎,你或无法体察陛下的难处,但还请务必严守秘密。今日我等便衣至此,就是怕被人察觉跟踪。兹事体大,万望勿言!说句不该说的,陛下时日无多,若不能除掉鱼弘志,陛下如何能安心离去?”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劝道。
胡平青低下头听完,再抬头看着我,皱眉回道:“平青明白了,请贵使回禀陛下,关于胡八和今日之事,过后我等皆会抛之云霄,绝不再提。”
“如此甚好,咱家定会如实禀告陛下。那胡八,咱家就先带走了。尔等在此等一个时辰,之后再继续赶路。”萧秀对胡平青说道。
“诺!”胡平青应道,接着让王锦将胡八扭送到我们跟前。
胡八被绑着,嘴里塞着东西,说不了话。当胡八看到邓属的时候,认了出来,想挣脱,拼命冲他们四人使眼色,只是胡八呜呜叫着,却说不了话。邓属将胡八提溜起来,扔进车内。
“诸位就此别过,今后见如不见,两相珍重!”我对胡平青道别,之后与萧秀一起向马车走去。
我听着身后王锦提醒胡平青:“大哥,胡八如此挣扎,怎么好像认识他们?”
“不可言,不可问!”胡平青回道,之后就没听到其它声音了,只有风吹过竹林的飕飕声。
在十里铺的一家米行,邓属将胡八提溜下车,我与萧秀则坐在车上继续赶路。车子疾驰着,车轴转动的声音,让我想起了萧秀塞给胡平青的金子,便问道:“方才萧兄将金子塞给他,是想帮帮他吧?”
“呵呵···平时也没有机会,即便给了,他也不会收受的。胡平青虽在金吾卫当值,吃穿不愁,可年俸有限,他也不肯钻营,所以日子较为清贫。当值十余年,在长安连一间茅屋都置办不起,而立之年已过,却尚未娶妻,实在不该是忠臣良将应有的境遇。十金虽不多,但足够他置办两间茅屋,娶妻生子了。”萧秀答道。
我也叹道:“是啊,忠臣良将清贫至此,乃是为君之失。贪官污吏住着高宅大院,必然让忠良心生不平,有些人能守住本心,而更多人则是会选择与贪腐为伍。久而久之,作为臣子本分的清廉变得可贵,而贪腐愈演愈烈。”
“最为可恨的是,那些住在高宅大院中的人,是不会去体察民众之苦的。人们终其一生,辛苦劳碌却最终换不来一席之地安息,是多么可悲的一件事。高宅大院中的人,收着奸商送上的钱财,还嘲笑辛苦人没有本事,没有为国为家掏空钱袋,耗尽余力。殊不知,生老病死皆需用钱,为一间屋子而穷尽所有,最后得到了房子,却失去了人生。他们这些贪官污吏不去想其中危害,皇帝却不该无动于衷。耗民久,国必危,这个被历史无数次验证的道理,君王怎能视而不见呢?!”萧秀接过我的话,继续说道。
我思绪随着萧秀的话,飞了很远,跟着萧秀说道:“长安的房价,大概是安史之乱以前涨起来的。那个时候,众人皆认为太平盛世,将来会越来越好,所以房价一涨再涨,却不知这样让民间的贫富愈发不均。再加上对胡夷的纵容,使胡人和蛮夷的地位,甚至高于汉人,最后的结局就是内外逆施。贫富不均,内外逆施,必会引起众怒,让君王失去民心,也会让富人和胡夷肆无忌惮。长安房价涨起来后,没过多久,安史之乱爆发,大唐被安禄山这个胡人差点灭国。安史之乱被平定以后,历代皇帝只是对胡人不再信任,却没有去制止贫富差距的继续扩大,从而民心浮动,叛乱不止,以至大唐越来越弱。‘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这句话不知陛下是否会深思其中道理,若思过,就该及时纠正,而不是等到民众反了,才开始恐慌。按照当下这般损耗民力民心,我敢断言,不出百年,祸乱必至,到时我大唐怕是再也救不回来了。这也是为何我想辅助光王上位的原因,他流落民间,亲眼目睹民众辛苦,上位以后或能为天下万民多想想吧。”
“但愿如此!”萧秀应道,接着又有些担忧地对我说道:“尚兄,虽说‘君子可欺以其方’,然而今日我们如此对胡平青,他若知晓实情后,将来怕是不会与我等同行了。”
“不是还有一句话叫‘君子不为小人之匈匈也辍行’,只要将来我们做的事情没有偏离正道,他自然会与我们同行的。再说,今日所为,于事于理,我们都没做错,也是不得不为。就算日后,胡平青真的要与我们背道而驰,也是没办法的事。你还有更好的方式,让他放弃胡八吗?”我对萧秀回道。
萧秀深吸一口气,接着长吁摇头,不再说话。我看着他,心中叹道:
长安月夜客匆匆,月下欺蒙君未懂。
小人行径赤子心,一路玉竹遥相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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