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捷报(2 / 2)
“可事情总是要做的,明日做,不如今日做。虽然苦一些、累一些,但很值得。可以余下空闲,修养身心。”班心说完,又开始翻土。
我看着他,感慨道:“‘吃苦’也是会上瘾的!世人皆以为,只要吃得苦,就能取得福。殊不知,任何事做到极致,都会付出巨大代价。至于收获,却未见得就称心如意。”
“小先生站在那里,又能收获什么呢?”班心边翻土,边问道。
我笑着答道:“呵呵···我难道不是已经在享受空闲,修身养性了吗?”
“你这样说话,我很不开心!”班心又一次歇下手中的活,一脸不悦地看着我说。片刻后,他再次开始翻土,同时用不屑地口吻数落我道:“我看你是‘悠闲’上瘾了······”
我接过话,回他道:“其实任何事都会让人上瘾,但无论何事都该适可而止。人生执迷于一件事,是莫大幸运,也是莫大不幸。”
“你还是去写你的书吧!你的那些道理,我一向都不喜。”班心继续翻着土,言语中透着不耐烦。
我却没羞没臊地回他道:“写书的时日,多得是,不急于一时,我还是喜欢看你忙活。想不到你报起恩来,这么认真,幸好当时没赶跑你。要不要···我去给你弄杯水喝?”
“别废话!快去!”班心再次停下手中活,叉着腰,瞪着我说道。
看他神色,我屁颠屁颠地拿着桶,跑去担水。
经过几个月的收拾,班心将“潜月轩”变成了居家之地,少了静谧,多了烟火气。他种菜,养花,还将屋子翻修一新。他养了几只鹅,十多只鸭,几十只鸡,并且在茅房的另一侧,搭了个猪圈,养了两头小猪。他不仅很会沏茶,而且很会做饭,甚至比三娘和马新莹做得更好。我问他,为何在“万金斋”的时候不入厨房。他骄傲地说,要给别人得意的机会。我们偶尔还会去山中打猎,等到了季节,也要去采蘑菇、挖竹笋,一饱口福。
寒来暑往,又暑来寒往,第二年入夏的时候,神医孙带着一个徒弟,来到山中给我放血,并小住了十多日。等到再次入秋,邓属也登上山,来看望我们。
邀邓属进草庐坐下后,班心在一旁煮茶,我们除了互相问安,邓属还跟我说起了外面的事情。
“先生,‘吴湘案’已经重新审理,吴湘得以沉冤昭雪。不过由于白敏中的刻意针对,卫国公李德裕再次遭贬。”邓属跟我介绍道。
我疑惑地问:“再次?他是从荆南节度使位子上被贬的吧?这次贬成什么了?”
“不是的。去年九月,陛下就找由头,免去了卫国公同平章事的职衔,同时也将他贬为东都留守。今年改年号大中,白敏中却不改本性,指使人检举卫国公辅政过失,致使他被贬为太子少保。等到这次‘吴湘案’被翻出来,他就直接被贬成了潮州司马。”邓属跟我说道,言语中有些惋惜。
我听完,心中倍感内疚,不由自主地感慨道:“潮州···路途遥远,烟瘴之地,但愿他平安无事吧!”
“先生放心,萧老爷安排人一路帮衬,他不会出意外的。”邓属接过话,说道。
“如此便好!”我点点头回道,端起茶盏,放到嘴边闻了闻,岳西翠兰清新的香气直扑鼻。
邓属随后又说:“此外,幽州节度使张仲武这两年数次击退回鹘,大破诸奚等北狄。二公子说,数年内北方无忧。”
“张仲武虽霸占卢龙,不过在民族大义上,却一点都不含糊。二公子说得不错,即便张仲武不是十分听话,但并无自立之心,有他坐镇北境,对大唐来说,可以无忧。不过税赋政令,长安那边恐怕就只能退让一些了。”我对邓属分析道。说到这里,我下意识地问邓属:“那河湟那边呢?沙洲的张议潮,打算何时起事?”
“先生归隐后,沙洲那边出了变故。去年河湟闹灾荒,当初联系上的几大家族,其中一些,比如‘索氏’,就有些心生退意。另外,佛门再次遭受本教的围剿,剩下的僧人已经没多少了。还有招募的那些豪杰之士中,发现了吐蕃的细作,对那些人还需筛查甄别。老堂主说,要理清诸事,需等到明年了。”邓属回道。
我听完,心中咯噔一下,想不到这件事遇到了这么多阻碍。不过还是很理解,于是接过话道:“那就等明年吧···兵者事大,不可不察,须得稳妥再稳妥,方可行事。”
“对了,来时二公子还让我问先生,对于河湟那边,可有何嘱咐?”邓属问我道。
我想了想,回道:“让老堂主不用太急,待时机成熟后,再行动。吐蕃的细作,我相信难不倒老堂主。至于那些萌生退意的名门望族,或许要让二公子在朝堂想想法子了。需要朝廷有所行动,让那些名门望族听到朝廷的捷报,才能激励那些人心志,将他们凝聚起来。”
“二公子亦是此意!今年五月,吐蕃尚恐热裹挟党项和回鹘众寇,从河西之地进犯边境。在二公子的斡旋之下,陛下下诏,让河东节度使王宰率领代北诸军反击。王宰令沙陀、硃邪、赤心等部为前锋,自麟州济河出发,于盐州大败尚恐热。上个月老堂主来信说,捷报已传遍河湟之地,先前想退出的家族,已经有些松动。二公子说,接下来就要看老堂主的了。”邓属说道。
我点点头,端着手中的茶,扭头望向远方。
这一望,又是数个春夏秋冬。邓属每年都会来看望我和班心,同时也带来一些天下大事。
在邓属第二年来的时候,告诉我张议潮终于起事了。不过由于沙洲战事,河湟之地动乱不堪,萧府也与老堂主断了联系。
再次有河湟的消息,已是两年后的大中四年。邓属说,张议潮在沙洲站稳脚跟后,就派出高进达等十队人马往长安送信。但最后达到长安的,只剩高僧悟真。悟真是绕过河湟,穿过大漠,找到天德军,然后在天德军护送下,最终抵达长安。一路上历经千难万险,走了数千里,耗时三年多,方才完成使命。
不过张议潮的信使并未在长安逗留,他们带着皇帝的圣旨,再次出发,返回沙洲。
几个月后,老堂主也重新联系上萧府。邓属说,老堂主找到一条没人走过的路。我不知那是怎样的一条路,但猜想应该危险重重吧。
老堂主送回的消息是,在占领沙洲后,张议潮厉兵秣马,第二年又攻取了甘州和肃州。消息发出之时,张议潮正率部攻打伊州。
听闻这些捷讯,我喜出望外,只盼望着张议潮早日收复河湟。他没有让我等太久,仅仅一年多时间,我就等来了这一天。
大中五年十二月,邓属冒着大雪,出现在“潜月轩”门前。我正裹着衣裳准备如厕,一推开门,看到邓属冲我跑来。
“先生···先生···喜事!喜事!”邓属边跑边喊,喜出望外。
“雪天路滑,邓领卫慢些!”我看着邓属,忙叮嘱他道。
待他走到屋檐下,抖了抖身上的雪,我邀他进屋。
邓属一边跟我进屋,一边喜悦地告诉我:“先生,河湟收复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停下脚步,愣在原地。片刻后,我才回过神来,转过身欣喜地跟他确认道:“河湟···真的收复了?”
邓属十分肯定地对我点点头。
此刻我激动地无以言表,冲他傻笑,同时问道:“快,快···与我说说。”
“张议潮的兄长张议潭,携河西十一州图籍入长安告捷。至此,河湟之地,除凉州外,其它州县,均已收复。”邓属含着泪,对我回道。
我望着他,兴奋地咬着嘴唇,此刻的心情,如释重负,如沐春风,如饮甘泉,如醉欲狂。
除此之外,我更想到了那些受尽苦难的河湟百姓,不由得感慨道:“自建中二年,大唐尽失河西,至今已整整七十载。若从安史之乱后的乾元元年,吐蕃开始攻略河西算起,已近百年过去了。这些年来,河湟百姓被抢杀奴役,受尽屈辱。从此以后,他们再也不用遭受此等苦难了······”
“是啊,高进达没有白死,老堂主也可以回来了。”邓属跟着说道。
听到邓属的话,我才从激动和兴奋中冷静下来,邀邓属坐下,同时问他:“高进达的家人如何安置的?老堂主现在可好?”
“先生放心,高进达的家人都在洛阳,被照顾得很好。老堂主康健如常,此时已踏上了归途。”邓属回我道。
“那···严从法呢?还有,凉州何时攻取?”我又问道,顺手给邓属和自己各斟了一盏茶。
邓属却说:“没有听说严从法的消息,或许已经战死。至于凉州,老堂主信中说,吐蕃各州败军皆逃至凉州,此时凉州兵力雄厚,不宜冒进。所以,老堂主让人告诉张议潮,凉州非倾尽兵力不可取。不若巩固诸州,整顿兵马,安抚民众,待时机成熟,再徐徐图之。若将吐蕃陷于绝境,恐生异勇,非用兵之道。”
“哦···老堂主远谋深虑啊!”我有些遗憾地叹道,接着继续问他:“张议潭入长安,朝堂有何反应?”
“百姓夹道欢迎,朝堂上自然也是欢欣雀跃。陛下已下诏,于沙洲设‘归义军’,授张议潮归义军节度使,兼任十一州观察使。”邓属答道。
我听罢,端起身前的茶盏,一饮而尽。之后,我起身望着门外的雪,双手紧紧攥着拳头,吟诵道:
千年朔月同秦汉,烈马逐胡勒燕然。
壮岁中华今又是,忠心赤胆卫河山。
归故里,闻捷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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