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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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月文在那之后便走了,直到虞月景回来,也再未出现过。虞月亭一直提心吊胆,直到真见到虞月景的人,确信自己真的不用再回虞月文那里去了,这才放下心来。
虞月景来时是风尘仆仆的,像刚从外头回来似的。他把虞月亭接上车,不同于以往叫虞月亭坐后座,倒把他让在副驾驶上,虞月亭便往后看了看,见后座上堆了几个箱子,心想自己果然是猜对了。
他问虞月景:“你回家了么?”
虞月景笑着解释了一句:“我还没回去,想着先把大哥接上,一起回去。”
虞月亭点了点头。车子开了出去,他静静地坐着,往窗外望了一会儿。
明州的冬季多雨,阴沉沉的。那是一种洗不干净似的灰霾,黏腻湿滑、挥之不去。他是很不喜欢的,只觉得待着整个人都要发毛,又冷,是彻骨的,连出门都不想了。
这天气就像是虞月文一样。虞月文也鬼魅似的缠着他……虞月亭曾梦见自己生了厚厚的苔藓,皮肤被一点点爬满了,他吓得用热水冲洗,那苔藓却发出虞月文的声音,对他很轻慢地讥诮轻哂。
他不再是个正常人了!他变成了怪物,都是因为虞月文,他这才变成了怪物……这下他越发不敢出门了。从前是不被容许,现在是不敢——谁想在街上看见怪物呢?他只能蜷缩在阴暗的屋子里,然后生出更多的苔藓来。
他不记得那次是怎么醒过来的。
幸而还有阳光。虞月景就是阳光一样温暖干爽的。他把虞月亭简单的行李也塞到后座,自己坐在驾驶座上,虞月亭坐在他的副驾。
这次虞月亭的长衫外头不伦不类地穿了件大衣,这是虞月景带来的礼物之一,样式是很时兴的,虞月亭在医院待久了,几乎没穿过什么新衣服,便很高兴地穿上了。除了衣服之外,还有一条围巾。
这围巾和虞月景的差不多,只有颜色不一样——它本来就是虞月景的。虞月景新买了围巾给虞月亭试戴,虞月亭在镜子里左看右看,反倒说:“还是你那个颜色好。”
他本来是随便一说,说了却有些后悔:就像他是要跟虞月景要围巾似的。
这样想了,他便赶忙找补道:“这个也不错——”
还没说完,虞月景便解下了自己的,对他说:“你试试?我还是觉得那个更好看,这才给你的。正好我们换回来,皆大欢喜。”
虞月亭“哎”了一声,想要拒绝,又觉得太多事,竟木木地伸手接了过来。
不同于和忤逆的幺弟之间那样的无话可说,他们坐在车里,一路上便交谈起来。
虞月景先是问他困不困,虞月亭当然说不,虞月景就开始跟他聊天。商人都是健谈的,虞月景是一个优秀的商人,所以格外健谈,他从两人最后一次通信开始滔滔不绝,和虞月亭讲述着外面世界的风物,然后讲他之前去星洲出差的故事。
那个南洋小国极其美丽和煦,四季只在孟春和仲夏之间切换,是常开不败的蔷薇,没有阴冷的天气,又远离了战争,像个世外桃源似的。
他好像没有别的意思,又似乎隐约地流露出一些在那里定居是很舒适的导向,在虞月亭面前展开一幅海滨的图景来。虞月亭生长在四季分明的宣都,至今尚未适应明州经年的雾气和雨水,以及相伴而来的缠绵湿冷,听他舌灿莲花,被说得都有些动心了。
他被暖热的大衣和围巾包裹得困倦了,神游天外时忍不住想,如果自己和虞月景一起远走星洲,该算是奔么?
紧接着虞月亭忽然清醒过来,他想,是啊,我为什么非要跟人走呢?我自己便去不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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