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完结)(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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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仙道:“那孩子自己给自己起了名,我就知道他不想认我,可他跟他母亲生得那般相像,我一看就知道,他是我的孩子……所以他来信托我向飞燕盟解释时,我给飞燕盟写了信。我不知道他在魔教经历了些什么,但他小时候连看见只兔子受了伤,也要哭着抱回来求我医治,再善良不过。是他给了我魔教总坛瘴气的解药,也是他向我推荐了你。”
晏春秋听完了这个故事,面色不太好,对方是前辈,所以他按耐住了,没有出手打人,但将剑鞘往身前案几上一搁,说道:“您当年没有留下他,如今他不认您,也是应该的。”
说罢他起身离去,留下医仙坐在原地,哀哀长叹了一声。
他何尝不知呢?只是错过了就是错过,再也回不了头。
晏春秋自那以后的生活,除了江湖上又新添了他的传闻以外,并没有什么不同。
几月后,大漠,一家客栈。
晏春秋在这里等了几个月,终于还是等到了自己想等的人。
“何乞酒。”他唤了一声,看见那人回过头来,正是熟悉眉眼。他如今穿了江湖中人常穿的裋褐,看上去像是支被雨水洗去尘灰和蛛网的竹,俊秀枝节上流淌过浓郁生气,跟从前不一样了。
何乞酒跟老板娘要了酒,拎着包袱走到晏春秋桌旁坐下,问他道:“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这里。”
“你果然没有死。”二人同时说道,晏春秋见何乞酒点了下头,确认了这件事,才道,“我猜的。”
“猜的?”
“我从前跟你说过,大漠里,这家客栈的酒最烈。”
何乞酒说不出什么意味地笑了一笑,得到了答案就站起了身,道:“我累了,要先休息,有事晚上再谈吧。”
他走后,晏春秋才抬手喝下了杯中酒,这才让人看见,这把握惯了剑的手,竟然在微微颤抖。他见到何乞酒之前想了很多,等真正见到了却发现,原来他只是想知道他还活着,再没有更多。
夜里,何乞酒和晏春秋一起上了客栈房顶。
何乞酒抬手和晏春秋碰了杯,道:“我当时真的很喜欢你。”
“后来你拒绝我,最痛苦的时候,我其实有想过去死。你这是什么表情,我当然不会自杀,只是我这种罪大恶极之人,想死可真是太容易了不是吗?”他说这话显是自嘲从前身份,只是见晏春秋并不笑,只好继续道,“你不要怪我,我从前过得苦。如果我不渴求你的爱,那我还能拥有什么呢?”
“可是啊,可是啊,晏春秋,即使我觉得可能只是我自作多情,但我一想到我死了你可能会有片刻伤心,就连这一点困扰也不想给你了。”何乞酒端着酒杯说道,他低着头,后颈处一小块骨头突兀地生长在他的骨节上,在平滑的肌肤下顶起了一个小小的孤单的丘陵。
他平日寡言,说完了这一长段话后有些口渴,抿了口酒,抬头看向远方,冷淡总结道:“我可真是个蠢货。”
从这处高楼上向远方眺望,能看见连绵闪烁的灯火和婉转起伏的沙丘,这些景象和当初的那一个夜晚是多么相像啊。晏春秋的喉咙被物是人非的情绪堵住了,说不出话来。于是夜色下,只有何乞酒自顾自的低语,被风声远远带走到荒凉戈壁的尽头。
他说:“从前我从你那偷来的相思,如今我应当还你了。”
何乞酒今夜说了这么多话,只有这一句,尾音有轻微颤抖,压也压不住地,泄露出一丝难平意。他察觉到了,情绪再压抑,还是红了眼眶。他扭过头去平复片刻,才回头从胸口拿出了一张轻飘飘的宣纸。
晏春秋知道那张纸上写的是什么:“天命帝女种情根,青眼情眼看不真。”
他只是不知道,何乞酒曾经在上面对上了下半联“纵评今朝相逢错,亦愿继时予情深。”
何乞酒看了一眼这张页脚被自己摩挲地微微卷边的纸,等待了片刻,见晏春秋还是沉默,才苦笑了一声。当着晏春秋的面将这张纸撕碎了,他将碎纸抛洒出去,顷刻就被风吹得不见踪影。
何乞酒仰头饮尽杯中酒,摔了杯子,起身道:“如今知道我活着,你也不必愧疚了。我当初给你下的蛊,只是为了能让你走出蛊道,你以后不必担心,这次见面,我已经取出它了。”
他在撒谎,那只蛊是他的命蛊,哪里有这么容易取出?可他只喜欢过这一个人,自然希望他能被天眷神顾,时时欢畅,不必受悲苦嗔怒磋磨。
他侧头看向晏春秋,唇角带笑,眼中却有泪,他道,“晏春秋,你我喝完这场酒,以后就不要再见了吧。你不喜欢我,我也不想再喜欢你了。”
这一次,换何乞酒先走,留下晏春秋一人坐在那屋脊之上,于冷风凉夜中,饮尽了坛中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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