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我相思苦（四）（1 / 2）

定安二十六年结束后, 二十七年也如同一张单薄的纸页, 被轻飘飘地翻过，转眼就迎来了二十八年。

这是庭妩入东宫的第十二年, 是她此生不愿再回忆起的, 最痛苦的一年。

这宫里的女人, 恩宠一时是常事, 却永远没有恩宠一世的, 皇帝病重后自顾不暇, 亦不热衷于欢、爱之事, 便不常去梓熙宫了, 庭莺又变成三千佳丽中最普通的一个, 徒顶着“丽妃”的称号。

这日庭妩陪盛连煜从外头回来，直接去了太兴殿, 小德子捧了一张纸卷在桌上摊开，庭妩无意间扫了一眼，是朝武百官的等级排序。

最上方一个帝字，第二排左右分丞相与首辅, 接下来是六部尚书，再往下分出枝丫。

这些事盛连煜从来不避讳她, 但庭妩很少关心, 朝政是他们男人的天下，她知道得越少越好。

这么想着, 她随手挑了本书, 打算到一旁去看。

盛连煜却不让, 将她拎到跟前，挨个给她讲各个人物的背景和相互之间的关联，庭妩听得兴致缺缺。

一张纸上，几百个人名，有部分被轻轻圈起，庭妩瞥见一些熟悉的名字，再将记忆中的脸分别对应起来，琢磨了一番便悟出来，这些都是盛连煜的人。

他们大多分布在六品至四品之间，官职不算高，但还算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盛连煜执笔在四品那级某个没画圈的人名处点了点，撑着脸问：“把向豫换到这里可好？”

庭妩被他圈在怀中坐在他腿上，思索着自己的事。

“嗯？问你呢。”他在她下巴上挠挠，逗、弄的姿态。

庭妩仰着头，从下往上看他，懒散道：“我不懂这些的呀。”

“孤方才不是跟你讲过吗，你没认真听。”盛连煜淡淡地说，手在她头上抚摸，就像她平时逗雪儿一样。

她揉了揉困得泛起泪水的眼睛，挣扎着要从他腿上下去，嘟哝道：“这些人我都分不清，真的不想听啦。”

盛连煜按着她的肩膀阻止她乱动，声音有些严厉：“你必须好好听，关键时候能保命。”

庭妩吓了一跳 ，果然坐好了，惴惴不安地问：“现在的形势真的这么严峻吗？”

盛连煜盯着那长串名单，半晌淡淡“嗯”了声，重又给她讲他的人有哪些，分别在什么职位上，掌管什么事务，他想把他们替换到什么位置。

庭妩听的心惊，她看着他修长的手在眼前晃动，又落在纸张上，墨汁沾染，两两对换。

不多会，这些人名便如棋子一样，洗牌后重新安排了位置。

又有一个小太监从外边儿进来，在小德子耳边低语，小德子听罢摆摆手示意他退下去，才走到盛连煜身边提醒：“殿下，沈员外郎来了。”

盛连煜应了一声，不慌不忙将那张纸叠起来扔进一旁的香炉里，顷刻间化成了齑粉。

庭妩回身看看盛连煜，他约了人，她便真的不方便再待，打算到内殿避避嫌。盛连煜没再强迫，松了桎梏。庭妩还未起身，那人先一步行进来。

看清他的脸，她总觉得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那人行了礼，道：“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庭妃娘娘。”

庭妩终于想起来了，是定安二十四年的元宵节，她从卖面、具的店铺出来，撞到方曦源，那时他就站在方曦源身后，那双暗藏精光的眼睛，令她印象深刻。

庭妩略微吃了一惊，礼节性的颔首，忽听他道：“殿下，你这殿里还有其他人。”

是陈述句，不是疑问。

他的眼神落在太兴殿右侧顶柱后方的帘子上。

小德子脸色一变，快步走过去一把拉开那深色的帘子，一道苗条的身影显现出来。

“何茵姑娘？！！”

何茵慢慢转过脸，神色未变，双手间端着赭色的托盘，盘上放着一件叠的整整齐齐的、绣银线的蟒袍。

庭妩想从她脸上看出点惊惧之色，但没有，她表情依旧平静。

方才盛连煜说的那些人名，都是他的心腹，如果被泄露出去，意味着他这么多年的隐秘布局将毁于一旦，何茵是皇后送过来的人，他不会信她。

庭妩去看盛连煜，他手肘撑在桌上，十指交叠放在唇边，眼神阴鸷。

“你怎么在这儿？”

气氛安静得似乎连每个人的呼吸声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何茵端着托盘从角落走出来，匍匐在地上，声线镇定：“奴婢之前无意听殿下说伽蓝香好闻，所以请尚衣局的姑姑把殿下的朝服用伽蓝熏过后送了来。”

她并没有解释她为何出现在这儿，也未说明她为何要躲在帘后，但这一切都无需再问，盛连煜已起身缓缓踱步至一旁的摆架，取下那把庭妩一直以为没有用途的剑。

他起了杀心。

在他把剑拔、出来之前，庭妩上前紧紧攥住了他的衣袖，皱眉摇头。

盛连煜低下头来看了她一眼，表情未动。

“不要杀她。”庭妩低声道。

他翻过手腕，轻轻一扭便摆脱了她的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