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 1）

陆之年也在学校里看到了狼人杀比赛的海报，社团宣传做的极佳，海报贴的满校园都是，陆之年想不看到也难。又或许不是因为这个，陆之年自我反思了一下，竟想不起来除此之外看过的任何活动海报，终归是和自己曾经有点关系吧，陆之年诚实的承认了大脑获取这个信息大概不是由于信息密度而是主观选择。

陆之年加入桌游社是被室友拉去的。他的确不是会去主动参加这类社团的人，或者说，任何社团。他不太爱扎堆，一对多的社交让他焦虑，他博二那年第一次站上讲台对着一群陌生的外国面孔讲课时他紧张到手指都在抖，经历了漫长的脱敏期才好。

当年的桌游社规模不大，人也不多，那天去了二十来个人，挤在一个不大的教室里。背光，又是深秋，教室里不太明亮，徒增了几分落魄的感觉。陆之年觉得自己大概率是被室友带进了什么大坑。大家都挤在一起，相熟的人热热闹闹的聊着天，室友也去和其他人打招呼去了，陆之年不太习惯环绕在陌生人中间的感觉，刚巧有人带来了些零食酒水，陆之年便走了过去。伸出手拿可乐的时候，旁边那罐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拿走。于是陆之年就顺着指尖看上去，看到了一个明媚又阳光的笑容，和光彩熠熠的眼睛。

那一幕无论过了多久都生动如画。如果陆之年善于绘画，他大概会把这一幕画下来收藏，又或是若他长于文字，也恐怕会将这一幕的所有细节诉于笔尖。可惜他都不大会，便只好牢牢的记住，并不时回想，免得有关于此的任何记忆被大脑清除掉。

宋源并不认识眼前的男生，甚至对于他们人群中的初次见面没有留下任何特别的印象。他只是客气的问了句“你是新来的吗？”

陆之年点头的时候觉得自己红了脸，于是不好意思的微笑了一下，赶忙低下了头。

那天宋源收到了一款从日本进口的新桌游，专门找了外国语学院学日语的社员翻译游戏指南，打算试玩一次。因为游戏建议6-10人，所以宋源让想试玩的站到他这边，剩下的自己随便扎堆去挑别的游戏玩。陆之年看着宋源开口说第一声的时候就让叽叽喳喳交谈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语气轻松又果决，他真是太好看了，陆之年藏在人群里觉得自己的脸颊又有点微微发烫。

室友把陆之年硬拉过来心里略微有点过意不去，于是用眼神询问陆之年想玩什么，陆之年朝宋源的方向看了一眼室友便懂了，拉着陆之年往宋源那边挤过去。

“源哥，我带我室友来体验一下这个新游戏。”室友挤到了宋源身边，把带来的人介绍给宋源认识。

“陆之年。”陆之年补上了自己的名字。他想认识这个人，想让他记住自己的名字，这种隐秘的欲望在他脑中蓬勃生长，他觉得自己脸可能又有点红。这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陆之年一向不热衷也不擅长社交，对陌生人统统一副扑克脸，他身边所有的朋友无一不是主动踏进他安全区的自来熟，他未曾有过主动结交一个人的念头，以及这种心跳加速血液上头的感觉。

陆之年确定自己性取向确定得很早，甚至在青春期到来之前。别的小朋友度过了那段讨厌异性只爱跟同性在一起玩的年纪，转向想吸引异性的注意力的时候，陆之年发现自己对异性依旧没什么兴趣。起初是对同性的好感和欣赏，过了青春期后，如同每一个普通的男孩子，在靠着网络资源补齐通识教育的时候，这种偏好开始在生理上展现。

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陆之年上的寄宿制中学，之后再没有长期和父母住在一起过。他没担心过寻求父母认同这件事，他怀疑他们是否会真的在意。但是陆之年也经历过漫长的自我怀疑与恐惧，缺乏父母在身边的陪伴让他觉得背后没有支点，他看不见自己的位置，偌大宇宙中他是微小而孤独的一个人，稍有不慎就会消失得一干二净。若先前的陆之年还只是男生堆里不那么调皮的人，青春期后的陆之年是真的称得上沉默寡言了。好在他温和的性格不至于使他离群。

“你好，我叫宋源。”宋源看着陆之年笑着自我介绍，是礼貌自信毫无阴霾的青年人的笑容，极具感染力，让人愿意相信世间的美好都是真实存在的。他甚至拍了一下陆之年的手臂，用一个随性的动作以示友好。

第一次的心动让陆之年感到一点点激动加上一点点无措与恐慌。他默默在宋源附近不近不远的地方坐下，听着自己的心跳声由重如鼓锤逐渐恢复，才敢再次偷偷把视线转向宋源。

负责翻译的同学一边阅读大张的介绍边磕磕绊绊的向大家介绍游戏规则，宋源中途打断了几次，皱着眉确认了几个关键的玩法规则。确认大家都理解知晓后，一挑眉一拍掌，好的开玩。

游戏是卡牌剧情推理类，最开始的几个回合大家因为不熟悉自己手中的牌玩得毫无技巧可言，赢的输的都像是闹剧，桌游社众人每周例行开局于是也没什么赌注，就这样一局接一局的玩。陆之年在这个过程中逐渐变得突出。

宋源起初观察他像观察任何一个参与游戏的人，观察每一个回合的举动，表情，任何可以帮助推理的细节，但宋源很快发现从陆之年身上看不出任何对游戏有价值的细节。他表情从来没什么变化，每一个举动都遵循同样的节奏，思考也颇有逻辑，看起来像十足的老手。只是当他赢了宋源也在他眼里看不见多少激动的时候，宋源明白过来他可能真的只是面瘫脸。

因为观察不到什么有用的细节反而使得宋源的注意力更加被吸引，宋源认真的打量着第一次出现在他们活动现场的这个人。眉形干净利落，眼窝很深，睫毛很密，高颧骨，隐约能看得出凌厉的线条。因着内敛的气质和两颊的一点肉显得平淡了些，并不是那种第一眼就很吸引人的样子。

他们一直玩到天色将晚，宋源喊了停，大家帮着开始收拾。一下午算下来，陆之年竟算是赢得多的，宋源走到他跟前，“你很厉害啊。”陆之年愣了一秒，然后笑了，眼睛微微眯起，是很真心的愉悦的笑。

宋源被这样的笑容戳了一下，像是心口被蚊子叮咬了一口，细密的痒。他有些看不明白眼前这个新来的男孩子了，明明一副面瘫脸却也可以笑得这么温柔又好看，他突然有点想踩进这个人的安全区，看看他到底还有几副面孔，像个足够刺激有趣的寻宝游戏。

他还想再看到这样的笑，也还想再见到这个人，于是他说“期待下次还能见到你呀”。

他得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