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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谷春沉默了一会儿,说:“您可真是把所有人的底都摸得透透的。”
吕局气定神闲,把伊谷春的话当成耳旁风吹了,“其实这两年我也有试着去联系当年那些孩子们,但是一些是确实走上了犯罪道路了,一些也改名换姓了,如果落实到户籍所在地的派出所,那动静太大了。如果不是自己辖区内出了特别严重的案子,这样去搞,可能也会需要向上级批复。但是我也没想过他们私下还会有这样深刻的联系。”
“一起患难的时候,其实人性就是这样。从自己的立场来说,对方就是自己的救命稻草,如果真的跟他们说的那样,抱团取暖是上策,你保护我,我护着你,至少在我看来,这一晚我可以踏实一点,起码我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不会向‘医生’举报揭发我,甚至造谣我。”伊谷春听着电话那头周锐和凶手的对话,“但是能共患难的,未必就能同富贵。自古都是这样,且不说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轨迹,哪怕是十年,二十年后,他们都慢慢试图遗忘过去,重新开始的时候,第一个会被抹杀的就是他们之间的联系。但是一些人可以用三五年走出来,振作起来,一些人可能一辈子都绕不过弯来。”
吕局忽然问他:“那你绕过来了吗?你知道,其实你师父这些年,真的到了年纪。你又是他的得力弟子,不光破了宿安水库的旧案,这些年大大小小的案子每一件都挺漂亮,人到了希望落叶归根的年纪,不光惦记自己,也惦记别人。”
伊谷春听着那边凶手说着什么,他笑了笑,“别惦记我了。我在哪里都是社会一块砖。宿安水库那件案子,其实是我杀错了人,和周锐一样。那件事……其实那个灭门不是辛小丰他们干的。如果当时他们就投案自首,我们一定会抓到那个真正灭门的人其实还没死。刑法量刑,不至于死刑,陈比觉他们判得轻一点,辛小丰可能重一点。但是最后他们都……”
伊谷春的喉结动了动,说不下去了。吕局走到他面前,微微弯了腰拍拍他的肩,说:“读过书没有?”
“……”伊谷春也把他的话当个屁一样放了,“所以你是想放长线钓大鱼,让周锐引出他说的那个小顾?”
“其实那个小顾到底是谁,周锐自己也不知道。”吕局在房间里来回踱了两步。
周锐握紧了拳头,掌心被指甲掐得生疼,他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凶手低头看着手铐,头也不抬地说:“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不可能的。”周锐看向他,“你们……”
“每个被你抓到的,都这么跟你说是吗?”凶手抬起头,“我本来以为你早就死了,没想到你都长那么大了。”
周锐敲了敲桌子,有些不耐烦,他说:“我不是来跟你扯这些的。我是来问你的。”
“假如我不说呢?”凶手嬉笑,“你还有多少年找你的那个小顾?”
昏暗的审讯室里,周锐双手交握,他面无表情地听着凶手说的话,两个大拇指互相不停绕着。凶手身后的墙上有一个排气扇,风扇“吱呀吱呀”地转动着,把本来四平八稳的零散阳光被搅得支离破碎,晃晃悠悠地落在室内地板上。
凶手没有打算放过沉默的周锐,他身体微微前倾,抬着下巴,露出了脖颈上的青紫掐痕,他像是一只困兽,在像笼外的人展示他曾经睥睨一切的高高在上:“你知道吗?当年应该被枪决的人是你。是他救了你。”
周锐咬着牙,看似毫无波澜,可骨节却泛白了。他平复了一会儿才说:“你不说,没关系。我会继续找下去。但是我不会让季阳好受。”
“人都没了。”凶手笑了一声,“你糊涂了吧?”
“是。”周锐也跟着笑了一声,“季阳一家是被你杀了。但是,我不会放过你的那些同党。接下来,无论他们是不是再犯罪,我都会把他们揪出来。”
“你什么意思?”
周锐站起身,抖落了肩头沾染的阳光,他对着凶手露出了一个平时从没有过的笑容。凶手眯起了眼睛,等他反应过来得时候,周锐已经走到了门口。
“你!”凶手站起来,但没成功,又被摁了回去。周锐临出门的时候,听他喊:“你以为这样你就能找到小顾?你以为他还愿意看到你?”
“这是他最后的心理防线了吧。”吕局喝了口茶。
伊谷春摇了摇头,“还不是。”
“怎么说。”
“背后应该还有更深的东西。”伊谷春点了根烟,紧锁着眉,“虽然可能对这人来说,他们那个所谓的小团体可能是很重要,但是不足以让凶手失控。”
吕局沉默地一起抽了根烟,伊谷春却坐不住了。他站起身把烟头掐灭在烟缸里,对吕局说:“你在这听着。我出去一次。”
“去哪里啊?”吕局拦着他。
“看守所。”伊谷春把外套披上,他的手在口罩帽子那堆上转了转,还是拿起来放进了口袋。
“不准去。”吕局把人喊住,“你去干什么?添乱?这事儿不光是我,上头的也都知道。特意给周锐开了绿灯。咱们之前就觉得是不是一群反社会的。你看,可不是。我们现在只要顺着线……”
伊谷春脚步停了,他转头看向了吕局,“现在还不知道周锐是怎么回事。但是我不可能让他当鱼饵。”
吕局急了,“站住。伊谷春,你不能去。”
伊谷春摇了摇头把门甩上了。他一路听周锐和凶手的对话,大致也摸透了一点,当年那些被解救的孩子有了自己的一方小小世界。不是所有的孩子都被劫后余生的庆幸。每一场浩劫后并非都是全剧终,留下无穷无尽的后患将被埋在所有表层后,它会在几年,十几年甚至一段人生走到终点前不定期被引爆。
凡事有因有果,下一个悲剧的起源追溯,总有另一段悲剧做导火索。而世间最难深挖的就是人心。
或许有那么一个,又或许有那么几个利用了那几个孩子内心最晦涩的阴暗,因为背后有更复杂的东西,才会引发了这些孩子再得到救赎后久久不能回归正常的生活。
伊谷春刚刚拿的那一叠资料里有周锐的资料。他现在还不确定周锐到底是参与者,还是有牵连。但是无论如何,周锐一直在找他们,那么他和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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