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2 / 2）

老人接了，揭开绢布，露出底下一个寒灵玉制成的玉盒，盒子打开，里面装着十来粒细小圆润的花种。寒灵玉是上好的保鲜材料，能保其中盛放之物万年不朽，这些花种经历了千年岁月，依然保持着鲜活的生命力，发出莹莹的光泽。

那日两人短暂的相处时光里，老人曾和少年说过，自己最喜欢万花谷深处，每当月圆时盛开的万华花。万华花不需土壤，只以月光为养料生长，花枝呈淡蓝，花瓣月白。在月圆时，满满一片万华花一齐盛开，朵朵散发着如月般的莹白幽光。

老人年轻时曾见过一次，便被深深迷住了。那日他和少年谈话，说到妖灵界美景众多，其中以万花谷为盛，而他最喜欢的万华花，便在其中生长。人界封闭后，他还曾想，那般景色，竟再也无法得见了。

没想到随口一提，少年竟记住了。狐狸没跟那人说，自己的故乡就在万花谷。他还很小的时候，也喜欢在花丛中打滚，喜欢在月圆时，赶去看万华花开。

他离开家乡的时候，特意留了一把万华花种，细心地收在玉盒里。虽然这种花只产于万花谷，但他想着，万一能种活呢？便执着地带了出来。

后来，他再不是当初那个少年，这盒花种也被他忘在了记忆深处，直到那人提起。

再就是他破开封印，发现人间大变，想着那人再看不到万华花，可能会感到遗憾，便打算什么时候去找那人时，将手里这盒交与他。

虽然不知道种不种地活就是了。

老人拿着这盒花种，身体止不住轻颤起来，少年对他说：“你……拿着罢，我也用不上了……”说完似乎觉得自己这句话容易产生歧义，便笨拙地补充道：“我记着你喜欢……便给你留……咳咳，留了……”

少年说着又咳嗽起来，咳嗽声剧烈，似乎要把体内仅存的生气统统咳出来一般。老人试图渡一些灵力给他，帮他疗伤，可老人的灵力似乎与少年相斥，反而让他呕出一口血来。

少年攥住老人的手腕，说话的声音里夹杂着痛苦的嘶声：“……不必费事……我……咳咳……妖丹已碎，哈……再多的灵力也……留不住……”

老人闭上眼，掩住里面的悲痛，他哑声道：“你又是何苦……！何苦呢。”

少年的意识已经涣散，他撑着最后一口气，对老人说：“告诉我……你的名字……哈啊……我……我还不知道……你的……”

老人苍老的脸上满是哀痛，他搂着怀里这条曾经暴戾，如今却只剩脆弱的小小生命，一字一字，用尽量能让他听清的音量道上自己的性命：“奚白华。我叫奚白华。”

少年掩在血污下的精致脸庞，听到这个名字，微微愣怔后，露出一个笑来。

原来如此，仙灵界鼎鼎有名的奚白华，奚宗师。尊号白华仙师，当日仅仅封印于他，而不伤他性命，看来真的不是实力不足，而是对他手下留情了。

若不是猝不及防，战前便被他暗算，腰腹中了一刀，想来也不至于白白损去大半寿命。

少年缓缓合上双眼，眼里再没有仇恨，取而代之的是释然，和些微遗憾。他心想，这人这么臭美，变成如今这样又老又丑的样子，若是自己死了，还有谁能记得他曾经风华正茂的样子，指着他的脸，嘲笑他一句“看你还怎么臭美”呢？

但是都结束啦。他也是时候，偿还自己犯下的罪孽了。

已不复年轻的奚白华，抱着少年的身体，感觉少年渐渐没了声息，泪水划过他苍老的脸庞，滴落在少年天真恬静的睡颜上。

少年的身体慢慢缩小，最后变成一只比成人小臂稍长的黑色七尾狐狸，蜷在地上。奚白华脱下外袍，将狐狸小小的身体包起，背对着身后两人，低声说：“我……老夫去……将他安葬。”

傅无一横抱着昏迷的林间，一直沉默地立于后方。听到奚白华的话，便默默地转身，打算离开此处，给他留下独处的空间。

但异变就在傅无一转身的一瞬发生了。傅无一和奚白华同时感应到一股诡异的气息凭空出现，在奚白华身前的空气中，突然撕裂开一道黑雾弥漫的口子，那雾气卷住狐狸被衣服包起的身体，奚白华惊道：“是魔气！”

来不及阻止，那股魔气便又再次凭空消失了，并带走了奚白华怀里的小狐狸。那气息消失地干干净净，既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何处去寻。

除了昏迷的林间，山顶上清醒的两人都感觉背心发凉，傅无一攥起被冷汗汗湿的手，直觉这件事并没有就此结束，反而可能是才刚刚开始。

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这个世界，或许正发生着什么巨大，且惊人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