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历史 |

二十(2 / 2)

加入书签

将军面上的表情好像是听到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几乎毫不思索就反问道:“他哥哥和我儿子一样可怜死于非命,这还不算个充分的理由吗?”

我们默然。许久,仍是戴维开了口,道:“那么,这些年,我们查到的您和蕾拉夫人的银行账户往来,也是同一个道理吗?”

“我和她偶尔会在我儿子忌日见面,但并没有银钱往来。”

将军并没有中计,我们一时间无论怎样也无法找出破绽。此时我们所掌握的信息过于错综复杂,我不得不在沉默中搜寻脑中被我们漏掉的信息。

泰勒曾经所在的托儿所掉了漆的墙皮就这样回到我眼前。

“我听说将军在印度也广施善举,”我开口,“这八年来也一直不断地在帮助贫民。可是,就在孟买城郊外,有一家托儿所墙皮脱落,设施陈旧,但您捐助的书还源源不断地送过去,这是为什么?”

“是吗?”将军的表情仿佛是真的意外,他微微皱了眉,又道,“我并不知道这件事情,还请你们容我让下属再查一下。”

他转头递给下属一个眼神,下属则点头出门。

在我们问话期间,将军一直都以一个无比光明磊落的状态在接受问询并作出反应。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恐怕将军这里,我们是什么也问不出了。

我看向锦时,锦时这边恐怕也是一样的想法,于是她和泰勒起身告别,我因为他先前的邀约,将不得不留下。泰勒先行去开车,锦时则将将军的笔记放进她的包里。包里阿拉夫·莱迪死亡现场留下的二十六个字母的复印件的一角露了出来。

将军明显也看见了那复印件,但我没有料到的是,他忽然开口,道:“那几张纸,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锦时又些疑惑,但还是递给他了那张纸。将军眯了眼睛端详了那笔记好久,然后抬头问:“方便透露一下这张纸的来由吗?”

“将军认识这笔迹?”

“还请Megan小姐先告诉我这字的来由。”他皱了眉。

我奈他不何,只好如实道:“这是我们在阿拉夫·莱迪死亡的现场找到的,二十六个字母。但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找到这笔迹的主人。”

我心里平白燃起了一点希望。如果我们刚才关于托儿所的问话触及了这案件中的某个重要因素,而根据推理,将军就是这个幕后者的话,他在此时会说出一个人的名字来转移视线;而根据他之前的作案方式,他会将这件事嫁祸给泰勒。但我们已经通过技术手段鉴定了这笔迹不属于泰勒;如果他说出泰勒的名字,就能坐实将军嫁祸泰勒的行为。

我期盼着。

但是他说:“这是蕾拉的字迹。”

蕾拉……无数信息在我脑中闪现。在泰勒每一场暗杀之前打到泰勒账户上的钱,虚假的对于父亲的难过,好像要把丈夫从家里支走的所谓“期望很高”,而那火灾中死亡的,是她曾经的未婚夫啊……

我和锦时迅速地交换眼神,她也知道我是叫她去核实的意思,于是迅速点头掂包离开,临了给了我一个拥抱。这一侧已经有仆人将午餐餐车推进了隔壁的餐厅,丝绸窗帘拉开,阳光泻进这带着暗流涌动的宫殿。我抬头看向将军,只见他微笑向我,作出“请”的动作。

“请移步餐厅,Stella小姐,”他笑道,“没有记错吧?”

我心里惊讶于他竟然对我的名字都记得,脊背发凉间对他微笑颔首。他的老成和对我身份的确定使我的局促与辩解都显得万分苍白,于是我索性不再掩饰。衣服夹层里别着锦时刚才趁着拥抱的间隙塞给我的袖珍匕首,是防过了安检的。

她总是不放心。但这一点不放心,也叫我安心许多。

将军引我坐下。那席做得很精致,桌封与鲜花一样不少,颇有英国爵士风格。将军也并不着急,仿佛只是招待一个普通的客人一般。

我道了谢,然后开门见山道:“将军该知道我有许多事想问将军。”

“你是想问我是怎么看出来的?或是你有什么特殊之处让我记得你和你的名字,即使我们仅仅只有过一面之缘?”他并不对我的直接感到不快,只是从容地拿起刀叉,又道,“又或是,我打算怎么做?”

“将军如果想要将我的身份曝光,”我说,“您刚才就不会轻易放过我。”

“不不,”将军抿一口红茶,笑道,“人总会改变主意。”

“但将军肯留我谈话,就是有交易要做,”我紧盯他的双眼,“将军想知道什么?”

“交易,”他笑着点头,“是交易。你和我想象中一样聪明。我这里有你刚才那三个问题的答案,你那里有你们这个案子的进展,这算不算等价交换,天经地义?”

“若将军果真问心无愧,又何至于问这案子的进展?”我微微吹着红茶,“将军心虚?”

他抚掌大笑,道:“那再来一个交易:你不牵扯我,我也替你保密。”

“我来这儿是探查真相。”

“不,你不是,”将军笑道,“你是来卧底,且不是英国警察的卧底,而是别的什么组织……ISTA需要探查的,别的什么组织。”

他为什么会这么确定?ISTA隐藏身份进各国警察机构办案的事情数不胜数,为什么他偏偏确定我是在别的组织里卧底?

“那个小伙子,叫戴维的,就是那个组织里的人,”将军继续笑道,“你身边的那位小姐,我没有见过她,但你对她很信任,应该是同一边的。FBI?CIA?MI6?又或是……UIPC?”

“将军的问题与您想知道的案子好像并没有关系。”

“是没有关系,”他不紧不慢地切着牛排,“那么我们一个问题换一个问题吧,所有问题等价交换。你不愿意,就是放弃一条你来这组织里卧底时最想要的信息;你愿意,自然能达到你初来这组织里卧底时想要达到的目的。比如,一些问题的提示。不过……我能做到的也只有提示,那是我经年累月得到的结果,真相,若是我不确定的,我一个字都不会多说。怎样?”

“将军请问。”我颔首。

“你们怎样知道的蕾拉与我儿子的关系?”

这个问题目前为止无关痛痒;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样一个问题,但或许,身为一个父亲,他总有他的执念。

“街坊邻居,一问便知。”

将军好像对这个答案有所疑问,但还是如约向我道:“那么第一个问题,我是怎么看出来是你的?其实你的面目虽然有不小的变化,但对你有深刻印象的人,还是能通过在脑中还原你脸上有变化的部位认出你。这并不难,更何况……”他抬眼看我,许久又道:“你说的街坊邻居,是指谁?”

他这突然的转折让我一时间没有意识到他又拐回了这个案子身上,然后旋即意识到了他的“更何况”是需要下一个回答交换的。但我心里暗暗害怕他会对那位告诉了我们蕾拉曾有婚约的消息的女人不利,于是颔首向将军道:“可容我发个信息?”

将军点头。我打开手机告诉锦时:保护好那女人,别让无关人员牵扯进来。

将军看我发短信,只是笑道:“我并不会对那邻居不利,不过你想要多一层保险,倒也无可厚非。”

发罢短信,我才道:“是蕾拉家对门一家布店的老板娘。”

将军点头表示明白,继续将他刚才未说出口的那个“更何况”,道:“更何况本身他们就是照着别人的脸给你整的,而你本人也与那人有些相似。我在这儿也不妨告诉你,那个名字,Megan,属于那个和你很像的女人。”

“这也是将军对我印象深刻的原因?我和她像?可将军又怎么会对Megan印象深刻?”

“是,”将军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不然你以为你怎么能身在末组就跟着当时的王牌梅森来英国见我?你又怎么能在ISTA升职那么快?还真以为是你那王牌前男友教得好吗?对Megan印象深刻,也是因为她有一次落网在英国,那时候是我管,她怎样也出不去,还是ISTA一个高层打我电话出面跟我解释了我才知道。那是我第一个接触的这种亦正亦邪的犯罪型特工;人总是第一个印象深刻。”

我一颗心骤然沉下来。

将军见我无话,笑道:“后来见到你,我在那一瞬间就知道了他们主动培养你做特工的原因,所以对你印象深刻。不过你别误会。你能力卓越不假,不然他们也不会提拔你,亚洲人不多了去了吗,你要真的能力不好,他们何必冒险用你——但是你看亨利,你知道亨利的水平,连我这个局外人都有所耳闻。亨利花了十年到了A组,你比他足足晚了五年。你能力卓越,等于现在同组的伊万和Riley,伊万比你进A组晚,Riley是你前辈。你不觉得,你仅仅是因为能力卓越就升得这么快,有点太不正常了吗?”

“所以,代替Megan,是我早就有的命运,”我倒吸一口凉气,“不是恰恰是我,是本就是我?”

“对,”将军点头道,“ISTA的高层常常会养着Megan一类的人,一有需要他们的任务就立即启用。所以ISTA能抓到Megan而不让她逃狱,不是因为你们厉害,而是因为她本就是ISTA的人。”

“那为什么不直接让她本人去卧底,偏偏要冒险用我?”

“你和Megan,一开始就被绑在了一起。她是给你铺路的人,就要常年在外,不会经受专业间谍训练,而你会,”将军笑道,“我说过,你能力很好。”

我脑中一时间全是乱麻,只愣愣道:“这点我可以理解,纵然这也很重要,但它与我进入组织的目标——剿灭组织和揪出卧底,好像并没有关系。这只是组织的一个决策而已——我不知道的组织的决策,本就有很多。”

“卧底,”将军笑着摇头,“剿灭。好像是这样。”

他这话来得无厘头,我也百思不得其解,只得问道:“什么?”

“最后一点提示,”将军收了笑容,“为什么一个国际上谁都找不到的Megan能被Phoebus的‘潘多拉’联系上?知道Megan的,只有ISTA安排她的那个人,不是吗?”

“将军的意思是,ISTA中有人将Megan的消息给了组织?然后让我去卧底?将Megan的消息给组织,证明他就是组织的人,但又为什么要派我捣毁组织的巢穴?”

“孩子,”将军摇头道,“好人做事需要信念,所以能团结,坏人可随时都会有矛盾。”

“他和组织闹翻,所以假意给组织Megan的信息,实则把我当成他的枪,去替他剿灭组织。”

“正是。”将军笑道。

我重新想起了和亨利在船上的那个晚上,我们推论到的有问题的人。Thomas,J,B组现任组长Lestat,还有C组的Lewis。

他们之中,还有那我根本无从查起的高层之中,都有谁,在秘密进行这一切,并且有条不紊?当日我跟着梅森前辈去伦敦,也是突然收到的上面的命令,具体是谁,我又怎么知道?且此去经年,这一个小小的命令,也根本无从查起。

我眼神复杂地看向将军,却发现他含笑看着我。电光火石的一刹那,我发现他已经说了太多了——那并不是我那两个问题所能交换的信息量。他将这一切毫不掩饰地告诉我,而我如今,根据约定,也必须将他想知道的毫不保留地告诉他。

我被他算计了。我本还有不回答的余地,但这样的情况下,我没有选择的余地。更何况……我看向他的右衣兜。那样鼓起来的形状,是手/枪。

不遵守约定也就罢了,情况真要紧急,我未必不能做。但是手/枪就该当别论了;在Mytikas卧底的任务危险重重,我随时都有可能死,但绝不是在这个收获寥寥而来不及将新信息传出去的时间,死在这个并不属于组织的人的手里。

我还需要拜托亨利找到当时提出用我代替Megan的那个高层,我还需要找到Megan的直接联系人,还有那四个人中间我们的敌人。

要活命,就得给他个答案。而他若真参与这案子之中,就会将计就计剔除我们就要查出的一些事;而届时,我真能找出他遗漏的蛛丝马迹,找到可以证明我推论的证据吗?

推论……还有蕾拉,蕾拉的字迹也待核实,我的推论也需要修改。

而在我意识到中了他的计谋却无计可施的时候,我无意间抬头,就这样对上了将军微笑着的面孔。

他目光沉沉,弯了眼睛笑言:“我说得太多了,现在该你了,Stella小姐。”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