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2 / 2)
我不能引起骚动,所以最好的就是和那个CIA一样,在小艇上解决他。
“你怎么保证你是UIPC?有证件吗?”他连连后退。
“我会拿着证件上船?那不是平白叫他们知道我们的意图提早解决我们吗?”我假意提高了语调道。
我观察着他的反应,看他略略放了心。
“那你提供个名字吧,就说你在UIPC里认识的高管的名字。你不说,我就没办法相信你。”
“这儿……”
我打了个手势,示意他有监听器,企图蒙混过关。但他并不好骗,又道:“你知道有监听器又告诉我要跑,这不是自相矛盾吗?你……你……!”
他拿了个扫帚就要打过来,我一闪身,手摸到枪。
还以为他是个寻常的科学家,看来不好糊弄。可是我到底不能在这儿解决他,我没带□□,如此一来必然引起轰动——
“Raphel,”我下意识叫道,“我和她很熟。”
叫出锦时的英文名字实非我本意,即使事后可以对Phoebus以我对UIPC人员的了解或是一时胡诌作为理由,到底未免会给锦时带来麻烦——一旦科学家放下心来,就证明了锦时的存在,而Phoebus未免会拿这事做文章:毕竟能对UIPC的特工了解一分,他们就多一分情报。
但我已经没有时间后悔,那科学家渐渐安静下来,然后要求我道:“再说一个。”
“她男朋友呗,”我回想起那日在UIPC大楼下看到她略带绯红的面颊,勉强猜着,但心里知道自己已经说不出这第二个名字,“也算不上男朋友,高层倒是真的。”
我太了解叶锦时了。她那种表情是刚刚见过喜欢的人的表情,且并不常常见到她。那么同组的人可以排除。她已经是A组,那天海水淡化大楼事件那匆匆一瞥,我便看到了她的编号,而她不是会喜欢实力与她相比比她还要差的人的,那么对方一定是高管。
而她那样暗暗雀跃脸红的表情,又恰恰证明他们彼时还并没有在一起。
但是距离当时已经四个月,他们是否在一起我并不知道,说到底也是我浑猜罢了。若是对了,自然蒙混过关;若是错了,我便顾不得其他,不得不就地解决他了。
他却忽然噤声了,道:“那些事……咱们私底下不能说的。”
我猜对了。
“我知道,”我回答,“所以我才没敢提名字。”
科学家放心了,于是细细询问我撤退方式。
“下午四点半,”我百无聊赖地重复着CIA对他小侄子交代的话,“去甲板上,有救生小艇。你会遇见一个人,他也是逃的,不过是CIA的人。你无需向他打招呼,只要在他划走小艇之后的一分钟内划走剩下那一艘就行,我会去跟你会合的。明白了吗?”
“明白。”
“着手收拾东西吧。”我向他伸手,他见状连忙过来同我握手。我贴了窃听器上去,以保证万无一失。
这是两个老实人,几乎毫无滑头可言。
也是和我们一样的拼命的无辜的人。
但我终究不能心软——我早就不会心软了,在Felix殉职那件事之后。而从前也是,今日也是,即使我们的目标是一样的,立场终究不同。我永远没办法因为恻隐之心放过他们而毁灭自己,把剿灭犯罪的希望寄托于他人身上——他们也不能。
下午四点十五分,我在房间换好潜水用衣,戴上颈部摄像头与窃听器手链和一包血袋候在房间里。我打开窗帘,视野便正好囊括了放救生艇的位置。四点半,CIA探员和他的侄子出现在甲板上,他回头注意着下午茶结束后开始活动的人们。他的侄子为他解开了绳子,探员跳到甲板上,开始和侄子再行交代事情,恐怕是说我照片的事。我在心里一边嘲笑他所做终究是无用功,一边默数着他生命的倒计时。
在CIA探员离开的两分三十四秒,科学家出现在甲板上。他找到了还没离开的探员的侄子,请求他为他放一艘救生艇。小侄子抬眼往我这边看了一眼,而我隐在窗纱背后,他看不真切,大约只有一个影子。海上没有信号,他想要将这个奇怪的逃生现象告诉他舅舅,也已经来不及了。
所以,我在心里推断,他要么会冒着生命危险去告诉科学家我是某神秘组织的成员,要么为了保命保持沉默。
五年前,我也在心中做了一样的推断。那时候那个人扯住了Felix的袖口,然后摇了摇头说没事,Felix便继续往前走,殊不知前面是他的死亡,他哥哥和我的万劫不复。
这个孩子这样胆小,大约是不会说的。
可是下一秒他就拉住了科学家,声嘶力竭:“是不是有个女人,二十多岁的女人来找你让你做逃生艇的?是她吧?我舅舅在海上,如果你也去,她就……她就可以掩人耳目地解决掉你们两个!一定是这样!你不能上船……”
那科学家早已吓得没了声响,只余那孩子又道:“可是你不走,她在这儿也未必不能……啊……”
是,他意识到了,走到如今我只是走了上策。我解决他们的方法有无数种,而他们早已死路一条。
我打点话给Phoebus,他也通过耳麦听到了那孩子的话。
“怎么办?”我问他。
“还挺聪明,”他回答,“那没办法了,连同这孩子也一起——去吧。”
我心脏漏跳了一拍。
如果五年前的那个人和这孩子一样选择吐露真相,现在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可是那时候如果他真的说出来了,得到的是不是也只有一句“那没办法了,连同这孩子一起——解决掉吧”?
在不同立场下看,选择便决然不同。
我处理掉这两个特工的选择是这样,五年前那个人扯了袖子又什么也没说的选择是这样,归根结底,哪里有绝对的谁对谁错。
保命要紧,因为良知而纠结的,不过此心而已。
我下了楼,那科学家面如白纸一般,见我几乎吓得毫无血色,只紧紧保护着自己怀里的箱子。
那大约是试验箱,为了某项任务而作出的短期内成果,可惜他再也没有机会继续研究下去了。我心里慨叹一声,心脏揪紧。
这是我第一次,杀掉未曾危及他人性命的也未曾违法犯罪的,传统意义上的好人。
“上船吧,”我笑着,“还有你,孩子,海上很好的,我们三个一起上船?”
然后我掏出两把□□分别抵在了他们的腰上。
至此于他们而言,已是死局。
海上风平浪静,我并不着急,因为还要顺便赶上那孩子舅舅的船。于是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向科学家问话道:“你一直护着的那个箱子里面到底是什么啊?”
“……没什么。”那科学家扭了脸去。
“行。”我回答。
我们沉默着。海上那样和谐的光景正跟着夕阳西下的霞光一点点流逝,我稳住了心神——这样的事,以后一定还有很多。
那科学家却又忽然就回了头道:“你既然认识Raphel和Le……那个人,就……”
“Le是什么?一个名字的开头吗?”我提高了声音,既向他解释也向窃听器那头的Phoebus解释,“我胡乱说了个不少见的名字又编了个谁都有可能符合的故事,你就信了?”
Le?这样开头的名字其实并不多,我好像在哪儿见过,又一时间想不起来。
罢了,UIPC的高管,我怎么可能认识。
航行不过十余分钟,我刚把那科学家偷偷拿出的□□踢进海里,就远远地看见了CIA探员那个小艇。他明显也看到了我们,然而不待他开口向他侄子喊叫我就已经将一颗子弹打进了他的胸膛。一时间海上绝美的蓝色被鲜红色打破,我重重闭上眼:因为任务涉及无辜是我的禁忌,可我终究没能躲开。
然后我在转身的那一瞬间用下一颗子弹解决了科学家。他甚至还不曾嚎叫,也不曾抵死挣扎或者求情就倒在了船上,血腥气直冲鼻腔,而他死不瞑目。
那孩子吓得发抖,舌头打结,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想要放过他。他遵从了他立场上的本心,而我不想要这样的人也渐渐在这世间消弭。
若有朝一日真沦为死路囚徒,这样的人,几乎与神明无异。
或许是恻隐,或许为着旧事,或许这是我的本心,我决定放过他。
可是Phoebus在另一端看着,窃听器也戴在我袖口的手链上,颈部的项链正好拍到颤巍巍站起来的他的面孔。我需要寻求死角。于是我踢了他的膝盖,他吃痛地蹲坐下去,而我并不蹲伏。我对他做口型:hit me。
他愣了一秒,然后扑上来打我。我顺势解开手链,装作被他打掉的一般甩进水里,这下就解决了窃听器。然后我将原本自己备用的血袋塞进他胸前的衣服中存有我照片的夹层里,并在颈部摄像头那一端Phoebus的注视下将他推进水里,然后用枪打中了他的胸膛,血喷薄而出。
我转身背对他,好要摄像头不要照到。
“你走吧,”我说,“我做这些,有不得已的理由。如果可以,你舅舅葬礼上,替我说一句对不起。那张照片所在的芯片已经被我打烂了,你什么也查不到。就好好做个船员,永远也不要再牵扯到这些事里。”
我任由那小艇在海上漂了很久,而当我再回头时,海面上已不起一丝涟漪。我不知道他是溺水了还是逃走了——这里离陆地不远,只要他会游泳,就一定能生还。
我精疲力竭,心里沉重的,千斤一般。于是我将救生艇上的血迹清理完,就躺在上面毫无目的地漂着,仰面面对天空的云,然后等待夜晚的到来。
当天晚上二十一点零八分,我看见一个游轮,那上面灯火通明,舞厅里演着圆舞曲。
那是亨利所在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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