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他是谁。”(2 / 2)
在但凡有点江湖经验的人看来,弘楚懵懂无助的表面下有着再明显不过的戒备与敌意,屋中的另外一人却好似并没看出他拙劣的伪装似的,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打量着他,视线间或移过他暴露在空气中的脖子与面容,全程悄无声息,没有任何行动,和那天在破庙中给人的感觉一般无二,漠然阴戾,冰冷地像是块木讷石雕。
弘楚被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沉闷诡异气息重重压迫着,到底是没忍住紧张,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虽然背光中并不能看清对方的五官容貌,可那两道漠然的视线却似带着凛冽的凉意,将他从头扫到尾再从尾扫到头,尤其是自己的脖颈处,甚至汗毛都竖起来了。熟悉的、深潭一般的眸子自他回忆中浮现,在感官上带来了与数月前并无二致的冷意。他被打量地心里发慌,知道这样下去不行,可此情此景又不知该如何做才能不让对方起疑,思来想去,只得顺着自己本心伸手尽量轻缓地将身上锦被掩盖至下颌处,将其下的喉结遮挡地严严实实——那里对于“白”来说,不啻于脉门所在,是任何一名尚未结契的“白”面对化境成功者都需加以警戒、拼死保护之处——若此处被含有对方灵力的体液所触碰,哪怕只有一点点,“临时结契”便会达成,到那时,“白”所需面对的是长达一月才能慢慢消去的臣服关系,其后果处了实效性以外,与只有“欲劫”**才能达成的“终身结契”并无太大不同,甚至更具屈辱感。
他这举动太过刻意,对方绝无可能没有察觉,可他还是冷冷站在那里,丝毫没有动作的意思,弘楚捏紧了双拳,心下开始犯嘀咕对方是否是认出了自己,可在嘴上这事是万万不能承认的,连试探都不能去轻易尝试。他犹豫了半晌,最后见对方确实是半点结束眼前窘境的意思都没有,到底是硬着头皮率先开口道:
“那个……”
岂料,等弘楚全无头绪下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开口时,这才开头说了两个字,对方就动了——几乎就在他说出头一个字的同时,屋内原本明亮的烛火倏然熄灭,在光与暗的残影中,弘楚能感到那个人影悄然无声地往前行了两步,而后,牢固的木床极不可查地摇晃了下,有淡淡的皂角气息袭来,该是才刚沐浴过,温柔干净的气味倒和这名魔头的形象颇有些格格不入。
那一瞬间弘楚整个人被骇了一大跳,身子一震,几乎来不及细想,兔子一般直挺挺地从被褥间蹿了起来,右手在攻击与防御间挣扎了个来回,最终因为寻不到目标的关系而选择了死死护在身前。他本就离床内侧的墙壁不远,此时几乎就是整个人背靠着墙角蜷缩成一团,四肢警惕地护住周身要害尤其是脖颈喉结处,一双眸子在黑暗中亮得惊人,箭一般蓄势待发,没人会怀疑此刻的他只需要一点刺激,便能做出豁出性命以抗争的行动来。
可是,那个被他所警惕的男人并没有如他所设想地那般靠近自己,反而是看也不看他,和衣而卧地平躺在床外侧,甚至已然闭上了双眼,一副立马就要睡去的模样。
那副一动不动的淡定模样,就像是身旁没有弘楚这么个大活人,躺得安静且从容。
“……”
弘楚惊怒未消,一时还真没反应过来自己是被身旁人给无视了,心跳过速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缓下来。他虽然心里纳闷这魔教少主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可到底是不敢掉以轻心,一口气憋在胸腹之中不敢松懈,缩在墙角里如惊弓之鸟般死死盯着身前人的面容,神经紧绷、戒备万分地防备着那魔头下一秒有可能会出现的暴起伤人之举。
事情的发展最终证实了他此举的多余,弘楚撑着久遭磨难的身体勉强将这幅全神戒备的状态支撑了一炷香后,很明显地感觉到了自己的力不从心,他犹豫了下,见对方确实没有什么行动,甚至可以说是动也不动,这才算是放下一半的心,顺势让自己略微松懈了些。
但他还是牢牢护着自己的喉结,没有将其露出分毫,甚至一心想寻一条窄细布条将其缠住保护起来——在上弦阁,不少身为“白”的师兄师姐们都会专门炼制法宝以护住自己的喉结,避免意外事故发生,此时此刻,他本能地想去模范他们,以求得一些安全感。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弘楚莫名地对自己有了几分怒意:为什么他没早点想到这点?哪怕只是提前几个时辰,此时的他又怎会陷入到连条细长布料都寻不到的窘迫地步?哪怕只是寻常布料,也好过将自己的喉结赤裸地暴露于一名心怀歹意的魔头面前啊!
真是……岂有此理……
弘楚当时并不知道自己这股突如其来的怒意不过是迁怒,毕竟别说是普通布料了,即便是云岭弟子费力炼制出来的法宝,在真正有实力的人面前也是脆弱地不堪一击。
他只是因为觉得羞耻,所以才会如此沉不住气地怨怼起自己来——一想起刚刚那妖人肆意扫在自己脖颈处的眼光,弘楚便觉得有股迟来的耻辱与气恼自胸腔间升腾,直欲爆炸,根本难以忽视,乃至于越想越气。
继而,他灵光一闪,突得想起另一个更为至关重要的问题——如今自己的身上是件全然陌生的单衣,之前所穿的衣物都不知道被丢哪去了,随身携带的储物囊自然也不知所踪,那其中,就包括他早些时候不知何时顺手放在里面的“除欲丹”。
在云岭上弦阁那般普通随手可得的东西,如今竟是成了可望而不可得的救命稻草。
化境为“白”后,若无及时服下云岭特制的“除欲丹”,三年内定会迎来“欲劫”,从无例外。
现今他沦落为“白”,“除欲丹”又不知所踪,那“欲劫”简直就如垂在头上不知何时会落下来的巨斧,当真叫人头疼欲裂烦恼之极……留给自己的时间真的不多了,得尽快逃出这里,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最最起码,也得寻到自己原先的衣物,以解燃眉之急。
弘楚在那思绪急转,情绪从愤怒到羞恼到心惊再到沮丧,诸般变化下倒是丝毫没有耽误警惕眼前人,一双眼在黑暗中闪着幽光,一眨不眨地直直盯着不远处平躺的人影。
待得心绪平静下来后,他突得发现因为太过无聊枯燥,自己竟于不知不觉中打量起了眼前那魔头的样貌来——不似先前背着光时的一片模糊,已然习惯黑暗的眼睛多少能看清那躺在自己身侧人的五官面貌——窗外朦胧的火光下,那瘦削苍白的侧脸弧度透着股冷光,面容之上,一双细长的剑眉斜飞入鬓,睡梦中依旧紧抿着的唇薄而长,带着股凉薄阴沉的味道,一双眼虽然是闭着的,但弘楚对他那如深潭般漆黑幽深的眸子印象深刻,单凭想象就能感到其睁开时的阴冷与杀意。
除此之外,模糊的灯光下,弘楚似乎看到有一条细长的伤疤自这魔头双目间的鼻梁处一直横贯着捅入他的右额,为这幅还算英俊的面容添了不少杀意。但因它的色泽在这黑暗中实在太淡,看不太清,所以弘楚也无法确认这条“疤”是真实存在的,还是别的什么导致他误认了。
冷漠、阴鸷、冰冷、嗜血。
这魔头几乎就要把这些形容刻在五官上了。
弘楚撇撇嘴,正想掉转视线不再打量,却被那张面容上并不起眼的角落吸引了注意——那细长剑眉之下,紧闭的双眼之上,随着呼吸而缓慢起伏的睫毛又长又卷,映着朦胧的火光,像是揽住了些许残阳的狗尾巴草,无端地竟有种柔和娇弱的美感——单看那睫毛,实在是与眼前这魔头的诸多气质不甚符合,但奇异的是这睫毛愣是与这张脸上的其他部分融合地颇为妥帖,于无形中弱化了不少这张脸上本来具有的阴狠与冷意不说,甚至还给这平静的睡颜添上了几分并不明显的脆弱与哀伤来。
——他的睫毛,该是来自一名温柔美丽的女性吧。
弘楚看着看着,竟莫名有了这么个判断,毕竟那睫毛与这人面容中的其他部分相比,气质实在是相差了甚多,看着它就仿佛看到一名美丽缱绻的女子,正掩嘴轻笑着,一双眼弯成了月牙状,细长浓密的睫毛微卷着,仿若月下水面的涟漪,分外温柔。
“……”
弘楚看得有些走神,不知过了多久,才将视线调转开来,继续琢磨起心事来。
面前人睡得是那般安详,宛如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单是看着就叫人有种这人丝毫没有反手之力的错觉……当真狡猾,若不是那晚庙外他的实力给自己留下太大的印象,说不定还真会被这魔头的外表给蒙骗了。
弘楚狠狠甩了甩脑袋,将脑海里从刚刚开始就不断盘旋的“偷袭暗杀”念头抛却脑后——一方面,他的理智告诉他实力上差距过大不太可能,另一方面,他做为云岭弟子也不耻于使用这种手段。趁别人睡梦中偷袭别人这种事,就连想想都是罪恶。
可是,除了这招外,他又该如何才能在保住自己的同时,逃出这鬼地方呢?
年轻人有些惆怅地靠着身后冰冷的墙壁,于夜深人静的黑暗中,默然无语。
就这般又是戒备又是自我斗争、忐忑不安不知所措地蜷缩在墙角处熬了许久,时辰渐渐过去,疲惫感愈发叠加,终于,在窗外明显比云岭更迟露出鱼肚白的时候——龙渊被山崖所遮挡,天亮本就较外界更晚——他终于是熬不住了,几番无意识垂头再苏醒过来后,到底是没能捱到威胁源起床离去,在不知第几次因姿势问题而醒来后,最终,年轻人维持着护住喉结的状态缩在角落里,头靠墙壁几近昏厥地、彻底进入了深度睡眠。
这可真怪不得弘楚意志薄弱,这些日子他也发现了,“白”的身子该是对熬夜极为不适应,从前他可以随意好几日不休息也依旧精神满满,如今却是不行了。化境为“白”以后,虽然他就没过过安生日子,可还是能感到他的嗜睡症状愈发炽烈,演变到今天,已然是一日不保障睡眠时间,第二天就会如同死过一次一样,头疼欲裂,生不如死。
这一习性当真误事得紧,搞得弘楚尤其郁闷,也不知是暂时如此还是今后皆会这般。
这么一睡,倒是一夜无梦,待得弘楚被冷意冻醒时,已然是日上三竿的时辰了。
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一闭眼一睁眼的工夫,天光就已大乱,这期间若是有人想对他……他的清醒几乎就是瞬间的,一个激灵把自己给彻底吓清醒了,第一反应就是检查了一遍因为姿势根本没动过所以犹自被护得严严实实的喉结,而后是勘察自己的经脉,待得确认灵脉中只有自己的灵气在缓缓运转时,他不由得舒了一口气。
而后,他这才感觉到因为长时间坐着而显得酸痛难当的身体……那滋味,当真是难以描述。
他端坐起身,在床上伸了个懒腰,伸展到一半时突得打了个冷战,只觉得浑身凉飕飕的,冰冷刺骨。这才发现自己一夜睡眠居然只穿了那么一件薄薄单衣,根本没有盖被子。睡前是什么样,醒来后还是什么样。他赶忙钻进一旁的锦被当中,哆嗦着抖了抖。
裹着被子,弘楚探着头打量了遍四周,虽然早注意到床上已没了那魔头身影,可当真正确认窗明几净的房间里再一次只剩下了自己一人时,还是觉得心情舒畅。
他细细打量了便那魔头昨晚睡过的地方,发现其上被褥整齐,丝毫没有人睡过的痕迹,用手一摸,也是一片冰冷,也不知那魔教少主究竟是何时离开的。
若不是自己昨晚亲眼所见,甚至都可以怀疑那人昨晚到底回来过没有了。
——所以,自己果然是被他彻底无视了吧……
弘楚嘴上嘀咕着,心里头对目前状况还是比较满意的。毕竟只要这妖人对“白”没什么兴趣,自己短期内应当就是安全的,唯一要愁的,便是如何从这里逃出去了。
对,他得想办法逃出去!
尽快!立刻!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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