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雨夜伤怀（2 / 2）

好在最后关头，何林峰那一脚用了力道，减缓了一大半车速，撞得并不严重，双方互拍了照片，将车子挪到路边等交警处理。交警见两边的人都没事，登记完信息就让他们先回家休息，次日再到事故中心去处理。

天空下起了小雨，交警走了，对方也走了，何林峰站在车边，显得有些孤单，冰凉的雨滴从衣领处滑落，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杜云德的死让原本就如履薄冰的他达到了更加紧张的状态。出车祸的瞬间，那声巨大的撞击响起时，何林峰甚至有了种心脏随之破裂的错觉。

人在脆弱的时候，也是最需要关心关爱的时候。何林峰却悲哀地发现，他没有可以交心的朋友。他不甘心，努力在脑海里搜寻了一遍，最后竟冒出了“卫钧”两个字。他记得，当年二人当同桌的时候，卫钧有些调皮，对他却向来尊敬，也从没有影响他学习。到了初三下学期，是老曾担心他被影响，擅自做主把他俩拆开了，卫钧也没因此生气，对他和以往一样，那次去他家收麦子，卫钧也格外卖力。毕业的时候，还是卫钧帮着他把沉重的行李、一摞摞的书本搬回了家。

到这个时候，卫钧的死才真正意义上地触动到何林峰心坎。

他死了，再也不会出现了，过去这些年，他们同住在一个城市，见面的次数却屈指可数，卫钧结婚时，他明明有空，只因觉得彼此早已是不同世界的人，而不愿进去，托辞说要开会，在门口送了个红包就走了。

何林峰过怕了穷日子、苦日子，他自己给自己造了一根无形的鞭子，时刻鞭笞，趋利避害，游刃有余，那些在他追求成功路上帮不到忙的人，也渐渐被他抛弃，他不仅不觉得可惜，还有轻装上阵的舒坦。

其实午夜梦回时，他何尝不明白，那些阿谀奉承、虚意逢迎都是逢场做戏，别人讨好的不过是他手中的权利，他看重的也是旁人身上的可利用价值。只不过，每当天亮后，他又选择性地遗忘了这种现实。

在这样一个萧瑟的雨夜，梓县政界最年轻的局长从未曾有过地、深入地看清了自己，进而由内心深处生出了莫大的无助与空虚之感。

由“卫钧”出发，何林峰又想起了“黑娃”，那个多次跳出却又被他强行压下去的名字。难道你真变成了厉鬼，要把我们一个个全都杀光？

可是，我们大家当年也没把你怎么着啊，你为什么要赶尽杀绝？是不是变成鬼后，心里就不再有爱，只剩下恨？

到底是谁泄露的秘密？

何林峰曾一度怀疑是肖天强，这两日接触下来，再根据陆扬他们掌握的情况看，他泄密的机率大大减小了。

不，如果这世上真有鬼，那死去的黑娃肯定知道了真相，不需要再有人刻意去告诉他。

是的，一定是这样，梁成龙也是受到他哥哥托梦，知道了一切，要不然，怎么会偏偏在这个时间段想起要讨个说法？

“你这个恶鬼！”何林峰为卫钧和杜云德抱不平。

下一秒，他又颤抖着说：“都怪我，是我害了你们。”

这个你们，包括卫钧，包括杜云德，还包括黑娃。

害怕、痛苦、顿悟、自责、悔恨……何林峰双手捂着头，斜靠着车身蹲了下去。他的头埋得很深，头发已被雨水完全淋湿，他蜷缩成一团，像个垂暮的老者。

何林峰保持着这个姿势，有近十分钟之久，直到一个过路的行人觉得他不对劲，上前询问，又扶着他起身，他才又活了过来。

是的，是“活”了过来，何林峰蹲在那里的时候，有一种死亡的感觉。他甚至想，刚才撞车，他不踩刹车的话，会不会就死了，那样也好，就不用面对这些事了。

“你没事吧？”路人关切地问。

“没事，谢谢。”何林峰露出一个微笑，他的脸色苍白，这笑却是由心而发的。他万万没想到，在他最低落的时刻，“扶起”他的是一个陌生人。

何林峰没有回家属区，往丈人家方向而去。时间有些晚了，妻子他们应该都睡了，何林峰浑身湿透，回去要洗澡，要换衣服，他知道这会打扰到他们，妻子可能还会抱怨他几句。但他不管，他现在最想的就是钻进早已被妻子暖好的被窝，紧紧地、静静地抱住她，什么都不说，也什么都不需要说，只是拥抱就够了，就能带给他无穷的能量。

有人说，雨滴是老天的泪水，所以，下雨本身就是一件伤感的事。雨天里，人们内心的痛楚也格外容易被放大。

窗外，小雨仍在淅沥沥地下着，黑暗中，梁小芳把自己捂在被子里，泣不成声。她记得，上一次下雨的时候，她喂卫钧吃了药，两人躺在床上都睡不着，听着雨声聊了好多话。那天，卫钧一直拉着她的手，因为长期患病，卫钧的身体消瘦得厉害，骨质嶙峋，手摸着也不是那么柔滑，可它依旧很温暖。

梁小芳痛恨自己的身体，如果不是它出了故障，她和卫钧早就有了子女，那么，就算卫钧走了，她也还有念想，还有寄托，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觉得人生没了盼头。

梁小芳是爱卫钧的，她也坚信，卫钧同样深爱着她。而现在，她除了要忍受失去丈夫的痛，还要承受被怀疑为杀夫凶手的苦。

“老公，回来看看我吧，求你了，哪怕给我托个梦也好……”

卫钧走后的每一个夜晚，梁小芳都如此撕心裂肺地呼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