妫染中和(2 / 2)
“再后来,韩国灭亡,是你陪伴我度过了那段黑暗的岁月。是那个勇敢无畏的公主告诉我这世界上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还有很多值得期待的美好事物,还有很多值得去爱的人。”
张良平静地叙述着,没人知道他心底深处正在无声地啜泣。
空蝉呆呆地望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虽然他不说,自己也能感受到他的悲伤——可是她真的毫无印象。
“天有不测风云,在你及笄之前,毓王后遭人暗杀。没过多久,你也消失不见。那一别,如今都已经过去七年了……”
她现年二十又二,头上还是没有别簪子。
他们都欠了她一个及笄礼。
隔了几年,齐国覆灭,嬴政一统天下。张良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有可能再也找不到她了……
空蝉以为自己从来都不会哭的。
可忧伤在心中肆意蔓延,泪水接连滑落。
“你不要再说了!”
她什么都想不起来!
虽然知道共情很难,其实她的控心术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只要她愿意,观人眼睛便可知他人所想。
有的时候她也会唾弃某些人实在是太过大惊小怪了,身处乱世,生离死别乃人之常情,何必那般痛不欲生、寻死觅活。
可真正等到悲伤降临在自己身上,她的表现还不如一个普通人。
若是自己亲眼看到那一幕,现在又会作何感想呢?
“就算是这样你还要效忠于嬴政吗?”
“你不要再说了!我求你……”
“染儿!”
空蝉闭上眼捂住耳朵,蹲在地上缩成一团,她也不想充当杀父仇人的刽子手啊……
张良知道她需要时间消化这些噩耗,但是无论作为齐国公主,还是阴阳家少君,她都不会露出自己脆弱不堪的一面。
看来她是真的伤心了。
“染儿,你还有我。”
“我没办法相信你……毕竟在你眼中,我是你的敌人。”空蝉冷静了不少,只是她把脸埋在臂弯里,声音听上去闷闷的。
“其实你更赞同公子扶苏的主张,对吗?此次来到桑海,不光是儒家,你的目标还有罗网。”
“你……你怎么知道?”这个人真的是聪明得可怕,不怪嬴政那般忌惮儒家。
“你不在蜃楼,代表你和云中君、月神不是一派;你不去东郡与章邯汇合,说明目标也不是墨家、道家;在桑海街头偶遇师兄和我,你也没有太大反应,可见儒家需要徐徐图之;流放了扶苏,嬴政自然也不会放心别的子嗣,而罗网、赵高正是十八世子的凶器。”
“你知道的未免有些太多了。”
“其实远远不够,我只是希望你能回心转意,不至于越错越离谱。”
“那就让我看一看,你说的究竟是真还是假吧……”空蝉站起身,缓缓睁开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
张良自然知道她的意思,他站在她面前,巍然不动,不躲不逃。
空蝉伸手结印,对他施了读心术。
只一瞬,张良过去所经历的一幕幕场景都浮现在她眼前。
他记得的,还有,不记得的。
韩国新郑、齐国桑海、紫兰轩、小圣贤庄、项链、梨花、流萤、香囊、玉笛……
张良,子房……
“阿良,你娶我吧,要不我娶你也行!”
“中和,婚姻大事,岂容儿戏。”
“没有儿戏,我是认真的。”
“好,既然说出口那就不能反悔了哦。”
“阿良,我真的好喜欢你呀!”
“有多喜欢?”
“嗯……比你喜欢我的要少一点点,你会介意吗?”
“当然不会了。”
“阿良,我要回齐国了,你会想我吗?”
“会,下一次见面,便是良迎娶中和之时。”
“好啊,我等你。”
…………
明明是属于张良的回忆,却每一幕都有她——
“怎么会这样……”
然此术太过霸道,不过片刻张良便承受不住,直吐出一口鲜血。
“为什么不躲开!”看到人受伤,空蝉才幡然醒悟,挥袖撤去阴阳术飞身扶住了张良,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如此紧张。
“因为,我想让你亲眼看到,也可以证明我没有骗你。”
对方毫无责怪之意的温暖笑容让空蝉的手颤抖不已,冷汗直流——她好像一直都在伤害自己最亲近的人。
最为可怕的是,她仍旧什么都记不起来。
是啊,好像是有那么一个男子……卑以自牧,温润如玉。就像三月的新草,在她心中生根发芽。
“阿良……呃……”
她拼命回想,却始终有什么在压制她探寻过去。咒印终是发作,疼痛难忍,她晕倒在人怀中。
握着中和冰冷的手,张良紧紧搂着她,心情沉重。
他心中装着天下苍生,可是有一方角落,永远都只有这个女子才能进入。
原以为自己早已放下了,谁知再相逢,心中还是控制不住地悸动不已。就算知道可能是徒劳无功,依旧飞蛾扑火、九死不悔。
因为他深信,他的小姑娘不会杀他。
凌虚被收回剑鞘,张良将人打横抱起。
“染儿,我们已经许久未见了,良甚为挂念你,你知道吗?”
梨花树下,你浅笑嫣然,那是铭刻一生的初见。
如今,即使回不去也没关系,你还活着,就已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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