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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弯弓挂扶桑,长剑倚天外(3)(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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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咣当”一声,大门被撞开,夜魅一身煞气站在门口,冷冷看着二人。暗渊慢慢睁开眼睛,他其实早就醒了,昨天拓跋焘后来喝得有些多了,他就将人扶回兰院。但那时拓跋焘已有点神志不清,一直揽着他“小桃、先生”乱叫一气,还拉着他死活不让他走。反正他们小时候也不是没一起睡过,此时他又是男子身份,刚刚跟他义结金兰,两个人睡一觉倒更能取得拓跋焘的信任。他就懒得再跟拓跋焘拉拉扯扯了,一把将他掀到里侧,自己也囫囵对付了一夜。

暗渊看着门口的美人,道:“夜魅,你这样太失礼了。”

“公子只教会我做个合格的下属,可从来没教过夜魅该如何做个合格的侍女。”她径直入内,将水盆扣到架子上,青衣跟在她后面进来,屏气凝神,一点声音都不敢出。夜魅看了青衣一眼,“公子要是觉得我蠢笨,就把我遣了,自然有其他知书达礼的姐姐妹妹伺候公子。”说完转身又出去了,青衣看得目瞪口呆,竟不知,做侍女,也能做到这种程度。

暗渊见她走了,下床对拓跋焘道:“殿下恕罪,夜魅被我惯坏了,脾气有些大。”

拓跋焘笑得别有深意,“无妨无妨,这样的美人,贤弟自然是要宠着的。”

暗渊昨天就没脱衣服,先走过去洗漱,帕子刚盖到脸上,就听拓跋焘道:“我的外衫,可是贤弟脱的?”

暗渊露出脸来,道:“是,昨夜多有冒犯,请殿下见谅。”

拓跋焘一边穿衣服一边将昨夜的事情回忆起来一星半点,“哪里哪里,要说也是我冒犯了贤弟,还累贤弟照顾了我一夜,愚兄实在惭愧。”

拓跋焘是跟崔浩一辆马车进宫的,晚间崔浩回府便直

接去找了暗渊。“你跟殿下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素来从容淡定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一丝裂痕,暗渊能清晰地看到他的愤怒。

暗渊却觉得面对这样的他,比面对冷漠淡然的他要来得真实,“父亲想说什么?留在殿下身边,取得殿下信任,守护殿下,这不是父亲的要求吗?如今我不过是换了个身份守护殿下而已,只要是守护就可以了,何必在意是贴身护卫还是结义兄弟呢?”

崔浩冷冷看着他,“你说实话,你对殿下,是怎么想的?”他现在有点后悔,小时候将两个人放在一处教养了。本来是想给两人培养一些感情,日后可以扶持互助,但却忘了毕竟男女有别,年龄小也不是全然无害的。

暗渊倒是被他质问得一愣,他对拓跋焘自然是有深厚感情的。不单单因为他在冰雪夜里发现了自己,不单单因为那几年的陪伴,不单单因为他无条件的宠溺。喜欢并在意拓跋焘,因为那是他短暂的孩提时光中最温暖的少年,曾是他黑暗时光中唯一的救赎。回到他身边,守护他,陪伴他,助他走上帝王之路,其实是愿意的。可他不愿意的是被人逼迫着做这件事,不愿意因为要做这件事,就要忍受高处不胜寒的孤独与寂寞,更不愿意接收来自于义父的冷漠。

崔浩见他不回答,似乎是痛苦地闭了闭眼睛,“他是殿下,是未来的帝王,他要走的路很远很阔,是你我永远无法想象的。你,不要生出非分之想,好好地做他的护卫。”最后他艰难地道,“小桃,不要动情。”

暗渊被他这样痛苦挣扎的表情吓了一跳,他都快以为眼前的人根本不会有心,不会感受到任何疼痛了,“父亲,我对殿下没那种心思。”他忽然又想到拓跋焘的那句“舍妹”,就算是喜欢,应该也只是自然而然的依赖吧!他们还这么小,他怎么可能会动那种心思呢?

“没有就好。”崔浩恢复了神色,“这次的事情就算了,往后切忌自己的身份,不可逾矩。”

什么身份呢?非此间人,见不得光的身份吗?崔浩走远了,夜魅才进屋,暗渊坐在灯下,一手持剑,一手拿着一截手臂粗的竹筒,他雕刻的模样很认真。

夜魅问:“崔大人与公子说什么了?出去的时候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崔浩跟自家门主一样,总是冷冷淡淡的,他家门主也就算了,至少看着年轻俊美;但崔浩却养了长须,板起脸活像个老头子。

暗渊头也不抬,道:“没什么。”

“夜魅没别的意思,就是怕他们给公子气受。其实咱们也不差这一单生意,本来这次要公子亲自来我就觉得不妥,若还得受气,就太过了。”夜魅说完自己的意思,见暗渊没反应也不再细打听,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搁到桌子上。

绢布打开,里面叠着几块奶白色凝脂状的糕点,每一块糕点里面都封嵌着一朵盛开的桃花。甜腻的香味在灯下四散开来,暗渊看她,“干什么?”

夜魅勾唇一笑,“刚刚公子与崔大人在屋里,我在外面等得无聊就去他们后厨逛了一圈。听他们说这是新做的桃花糕,我瞧着好看,便趁人不注意,顺了两盘来。公子快尝尝。”说着捏起一块桃花糕就要往他嘴里送。

暗渊往后靠了靠,偏头避开,道:“我不爱吃桃花糕,你吃吧!”

夜魅不满地撅了撅嘴,把桃花糕塞到自己嘴里,她含糊不清道:“真的挺好吃的,甜而不腻,入口即化,公子真不吃?”

暗渊看着她这模样,哪里还是那个美目盼兮,巧笑倩兮的暗渊第一美人,忍不住道:“客居于此,你想吃什么跟人家说就是了,何必为了两碟子桃花糕去做梁上君子?若是传出去,岂不是有损你暗渊门第一美人的面子?”

夜魅掏出手帕擦了擦捏过糕点的手

指,见他难得如此温和地与自己交流,便笑嘻嘻道:“干咱们这行的,谁还在意那些虚名?喜欢的东西,自己得来才有趣,别人拱手奉上的,多少缺了些滋味。”

暗渊揉了揉眉心,他真不知道这姑娘为什么能这么活泼。被崔浩教了这么多年的人,还能教成这样的,也就她一个了。

暗渊十二楼,待在哪个楼都是静悄悄的。杀手之间除了必要的交流,几乎不会互相说话。他身为门主,更没人敢主动与他说话,只要他不主动召人,百步之内他就看不到任何身影,有时候他都感觉不到那里有活人的气息。

除了这个姑娘,只要她在门内,就能听到她叽叽喳喳的声音,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夜魅,你是怎么进暗渊门的?”暗渊问完这一句,心道糟糕,恐怕是要引起夜魅怀疑了。

还没等他想好托词,就听夜魅道:“原来公子,已经不记得了吗?”她的语气难得的有些落寞,是这个快乐的姑娘不该拥有的低沉。“六岁那年,我被我爹卖到了苏南的青楼里,老鸨见我长得还不错,有心栽培我,倒不曾逼迫我接客。但每天都要学歌舞,还要看……看其他妓女跟人交欢。我很害怕,逃了一次又一次。每次都被人追回去,回去就得挨打。最后一次,我都想好了,再不成,我就是死在外面,也不要被抓回去。在我绝望的时候,是你出现救了我,把我带回了暗渊门。”

那时候,六岁的她衣衫褴褛,浑身是伤,拖着一条瘸腿就想往涯下跳。是眼前这个男子,一袭黑衣,却如天人降临,将她从绝境中拉回来。教她武功,给她希望,让她走到如今,可以手刃亲父,轻轻动动手指就毁掉了那座青楼。

暗渊看得出,夜魅是真的动了情,但他却丝毫不能理解,“可是…现在让你做的事,又能比沦落风尘好多少呢?你真的不怪我吗?”能走到今天,她承受过的痛苦和屈辱,一定远不止在青楼承受到的那些。可她竟然还满心欢喜,深深爱上了葬送她的人。

夜魅看着他,笑得很甜,“不一样的,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是公子给了我选择的机会,我从来没有怪过公子啊!”反而,她一直感激着他,哪怕,他停留在自己身边的时间很少很少,但是只要偶尔能看到他,心里就很满很满了。

暗渊无言以对,他不知道如果这个姑娘最后发现,有时候陪伴在她身边的人并不是她希望的那个人。她的爱慕与情义,在别人眼里,可以拿来轻易利用和戏弄,她还会不会爱得这样义无反顾。

翌日拓跋焘再来崔府,听闻暗渊和夜魅已经挪去了兰院,他就直接去了兰院。

兰院静悄悄的,黑衣少年独自坐在院子里品茶。看到他,少年起身行礼,拓跋焘示意他坐下,“贤弟好有雅兴。”

拓跋焘坐到他旁边,暗渊指了指桌上的茶具道:“殿下可要尝尝?”

拓跋焘瞟了一眼,茶盘、茶杯都是翠竹制成,青碧好看。杯壁外侧雕刻着兰花,寥寥几笔却勾勒出了空谷幽兰的孤高。虽然没有瓷器玉杯贵重,但却胜在拙朴雅致。

暗渊提起茶壶亲自斟了两杯茶,将一杯推给拓跋焘,“殿下尝尝,竹杯泡茶,别有一番风味。昨夜只来得及做这两个杯子,今日看看能不能做出个茶壶来。”

拓跋焘接过杯子,拿在手中仔细瞧了瞧,拇指摩挲在兰叶上,笑道:“这杯子竟是贤弟自己做的?有趣,有趣。贤弟身上到底有多少惊喜等着愚兄发现呢?”

暗渊不甚在意,道:“闲来无事,随意刻的。”

拓跋焘道:“贤弟太谦虚了,雕刻的匠人都不一定有你这样的手艺。”任何一件事,要做到极致都不容易。

暗渊举起茶杯,先闻了闻茶香,再慢慢啜饮一口。如

果一个人待得时间太长,就会有耐心做一件很无聊的事,他曾经用过一整个早上练完一套剑法,并能将面前半人高的树桩雕刻成一个灵秀的姑娘;也曾独自一人在深山老林里倒挂好几天,就为等待和驯服一只鹿蜀。“那是殿下太忙了,所以不会做这些事,如果你常常像草民这样无所事事,你就会知道,雕刻一个杯子,实在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竹杯无盖,清澈茶水垂目可见,杯中翡翠色小叶上下浮动,拓跋焘学着他的样子呷了一口。舌尖感受到微微的苦涩,茶香混着竹子特有的气味,唇齿之间清香流转。

暗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殿下觉得,此茶如何?”他十分清楚,拓跋焘不喜饮茶,因为他总是等到渴了才肯喝水,跟喝酒一样,喜欢大口大口灌。如果不小心吞了茶叶,他就能难受好一阵子。其实以前贺桃也不喜欢喝,两个人只有在崔浩逼迫下,才会安安静静坐下来,捧着茶杯学饮茶之道。

拓跋焘放下杯子,微微一笑,赞道:“贤弟的茶自是清冽异常。”

暗渊白皙的长指转着竹杯,整个人散发出浑然天成的优雅,“殿下不觉寡淡吗?我私以为,殿下这样的性子,与烈酒更配。”暗渊身上的杀戮之气不外放的时候,很容易让人觉得亲近,不由自主得能被他吸引。拓跋焘看着他干净修长的手指,不敢想象这双手持剑杀人的样子。

拓跋焘道:“贤弟似乎十分了解愚兄,愚兄甚感欣慰。愚兄觉得,贤弟的性子倒更像这茶,清心寡欲。”他对这个人是越来越好奇了,这绝对不是一个该做杀手的人,他明明就应该成为一个通五经贯六艺的世家公子。但他成为了刀口舔血讨生活的杀手,到底经历过怎样的无奈呢?

撇开这个话题,暗渊道:“殿下今日来,所谓何事?”

拓跋焘道:“父皇已下诏,封我为车骑将军,三日后出发赴河套抗击北狄。今日,我是特来邀贤弟入营,助我清点兵马的。”

暗渊淡淡道:“如此,要先恭喜殿下了。”

“本来还想来看看贤弟可有空闲,如今看来,贤弟今日一定很闲。”清早起来坐在院子里喝茶,真不知道这个暗渊门主,是不是来此处修养的。

暗渊浅浅一笑,“殿下说笑了,从今日起,在下的时间,都是殿下的。”

拓跋焘站起来,理了理衣衫,道:“那贤弟请吧!你的坐骑在哪里?可要叫崔琰牵到门口去?”

暗渊道了声“好”,拓跋焘召来崔琰一问,道:“早就在门口备好马了,二位直接出府便可。”暗渊看了崔琰一眼,崔琰没来由觉得背脊发凉,这主子真是越来越难伺候了。

走到门口果然看到“宜家”旁边多了一匹白马,两人翻身上马,拓跋焘看着他潇洒利落的动作,赞道:“贤弟好身手。”

“远不及殿下。”听暗渊这么说,拓跋焘也不谦虚,只哈哈一笑。东胡族人重骑射,他的骑术素来让他引以为傲。

“宜家”在前,白马在后,两骑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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