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岁月落下（2 / 2）

沈绥夹着尾巴四处窜逃，嘴中求饶：“爹，您别闹了成不成，我受伤了，您瞧瞧，我真受伤了，您不能心疼您儿子一眼吗？”

沈老大人闻声终于将手中的动作停了那么一时片刻，果然瞧见沈绥身上衣衫有几分破烂之处，脸上也有几块见了血的地方，只见沈安冷哼一声，道：“好得很，若不是有人先替我教训了你，我今日还不一定能逮着你不忠不孝的小王八蛋来！”

沈绥不敢置信：“爹，您就是骂我，也不能自损八百啊，我是小王八蛋没错，难道这话您就能落了个好来？”

沈大人当真怒了，那棍棒眼见着便又要招呼上来，却被老管家在后头给拉住了。

老管家也是瞧着沈绥长大的，自然是忍不住替他开脱几分：“老爷老爷，您先冷静些，咱们也该先问问少爷究竟是有什么事啊，今天可是少爷生辰，老爷您今天得客气些，得客气些。”

沈绥马上将尾巴也摇了两摇：“可不是么？爹，我还没吃您今年给我做的面呢！”

一听这话，沈安心里头那点火气蹭地便又冒了上来，这小兔崽子可倒好，自己的话半点没放心上，这点没什么出息的小事可都还记得门清儿的！

眼见着自家老爷的神色又有几分不对了，管家立马插嘴道：“说的是，老爷，那小的去给您把准备好了的寿面也端来？还是得趁热喝才是。”

沈老大人年纪本就大了，被这二人咋咋呼呼你一句我一句地一吵，心中的怒意也去了三分，沈绥跟自家老爹斗智斗勇刀山火海这么一过来，只这么一瞧，便知道自己这一劫又扛过去了。

老管家自然也不傻，马上便从厨房里头将那一碗冒着热气的面端来。

沈府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小辈过生辰都得吃上这么一碗热腾腾的长寿面来，沈府没别的小辈了，这一点规矩便都落在了沈绥的头上，所以就算沈绥今天在外头藏得再好，最后还是得乖乖回府里头挨揍。

至于这面呢，以前是沈老夫人给沈绥做，后来老夫人去了，规矩也没断，沈老大人大刀金马地进了庖厨，每年还是要给沈绥添上这么一道菜来，即便是在今年这样喊着要将沈绥腿打断的情形之下，沈大人也没忘了往面里头搁了俩鸡蛋。

沈绥当真是饿极了，他这一天被折腾的够呛，刚出了甘府便碰着上次那手脚利索险些将自己左腿踹断的小丫头，今日险些又被她将右腿一块补上了，这一整天下来，模样哪里还能齐整得起来，那面方端到眼前来，沈绥便按捺不住扑上去狼吞虎咽了起来。

沈老大人坐在了他眼前，看着自己这还十分年轻的儿子。

沈绥其实长得更像他的母亲，模样当真好看，只是这性情却不知是从何处捡来的，这惹是生非兴风作浪的脾气在这沈家真是同谁也不像，反倒，反倒有几分叫沈安觉得该是他幼时的狐朋狗友给带出来的这么一副脾气。

夜色之中，沈老大人那一声叹息被沈绥吸溜面条的声音遮掩了过去。

过了许久，沈安终于开口道：“伯玉，爹老了，你娘她去得早，我们两个这一辈子没盼着你建功立业功成名遂的，你娘她在地底下也就念着你能平平安安地讨上一门媳妇来，你年纪实在不小了，过了今天，你便是奔着三十去了的年纪，府里头的事你该挑的也该明白些了。”

沈绥许久都没有吱声，半定在半空之中的那一筷子面都该冷掉了，可他卷了一卷，滋溜一口还是和着热汤吃了下去，半晌，方听见他有些闷闷的声音响起：“爹，我知道。”

岁月落下，任谁都没有办法避过，年少不更事的稚子会长大成人，如泰山般稳健的父亲亦会被岁月染白了鬓发，时间朝夕往复，而世人无处可逃。

都说这天底下的父子生来就是合不到一处去的，那儿子到这世间来一遭便是讨债来的，沈家父子亦不例外，这二人少有这般坐到一块来促膝而谈的时候，身后老管家瞧了一眼，便压低嗓子招呼着身后大大小小出来一块瞧热闹的奴才们一块退下去了，只将这二人留在了房中。

“爹的意思是，爹老了，这沈府该轮到你来做主了。”沈老大人瞧向窗外远处，一时也不知究竟是在打量什么，这话说出口的时候，沈老的声音明显一顿，接着才说：“阿绥，你这一辈子有什么真正后悔的事情吗？”

沈绥手中的动作蓦地顿住了，他瞧向自己的父亲，声音像从牙缝里面狠狠挤出来的一样：“有。”

沈老大人突然便笑了，那笑意里头沾了些冬夜里头的寒意，无端叫人觉得有几分悲凉，他道：“你才多大的年纪，阿绥，你跟爹不一样，爹老了，可你还很年轻，很多事情都还为时未晚，不是吗？”

沈绥心中有些犹豫，但眼下这里只有他父子二人，沈绥觉得自己无须顾忌太多，于是他开口问道：“爹，那你心里头后悔的事情是什么？”他心里有一些猜测，于是只稍稍顿了一顿，便将心底那个名字缓缓念了出来：“是盛将军吗？”

沈安的身子猛地一震，他缓缓转过头来，面上的神色是从来没有过的坚硬，只听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不，我这一辈子从没有做过任何叫自己后悔的事情，但是阿绥你要记住，是我们沈家对不住盛家，十二年前，是你的父亲沈安亲手害死了盛家满门。”

仿佛在这凛冽的寒冬夜里头轰然作响的一道惊雷，这话落在沈绥耳中，将他神智炸得不剩半点清明。

他脑子里轰轰作响，但心里头还有一点不敢置信的念头在隐隐叫嚣，紧接着沈安说出口的话终于将他拉进了深渊之中。

“阿绥，我早该叫你知道的，当年百官联谏，请死盛家满门，在那三位王爷后头落下的第一个名字就是沈安两个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