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名分之外（2 / 2）

盛煜瞧着眼前的那个人，半晌，道：“国恨已除，家仇未消，殿下，盛家八十多双眼睛看着我呢，殿下觉得，盛煜能如殿下所愿吗？”

赵穆有些不敢相信地抬起头，他似乎并没有想到这人会拿这样的说辞来推拒自己，一时之间简直是无话可说。

“我就不值得你想个最好些的理由来拒绝吗？”赵穆退开了身子，慢慢站起身来，渐渐没入到了背光之处的阴影中去了。

“幼时我总是待在将军府中，难道我不曾记得那些人的模样，不曾见过他们最后遭遇的光景吗？你实在不该以为，这么多年我会曾有一日不记得当年的种种点点，盛明夷，那不只是你一个人的国恨家仇。”

房门被反手重重地甩上，力道太大以至于只是稍稍的紧阖了一下马上便又被弹开了一条缝隙来，细碎的灰尘然后才慢悠悠地飘落。

陆荃手中一哆嗦，好容易才将端着的东西稳住了，眼瞧着静王殿下浑身上下似是裹了一团怒火般的从自己眼前走了过去，他机警地退开两步，好在静王殿下似乎也并没有心思将那池鱼之灾摊到自己身上来几分。

他是瞧着静王殿下的身影渐渐远了，才小心翼翼地端着手上的药走到自家先生眼前去的。

他脸上有些忧虑之色，忍不住问道：“先生，殿下这又是怎么了？平白无故的怎么又发起火来了呢？”

只是盛煜听过这话却像是充耳不闻一般的，转而问道：“倒是你们家陆掌柜的该不是心里又有了别的什么盘算，若不然这一封书信怎么能恰好这么不小心被静王殿下拾了去呢？”

陆荃有些矜持地揉了揉衣襟，道：“先生您也别生气，我们家掌柜的手下养活着这么多的兄弟，眼瞧着世道太平些了，咱们总得做点别的营生买卖不是，说不准静王殿下就是瞧中了这一点才买通了我们陆掌柜的呢？”

“......”

这厮张口便来的本事简直是无人能及，若是盛煜再年轻些，倒指不定棋逢对手愿意同他招架几个来回，但是如今他心中所想百转千结，最终不过便也只落出一声叹息来罢了。

陆荃自以为是个多么有眼力见的小伙呀，一瞧见自家先生这副模样，心中差不离便已经将那忧心之事也猜出了些许的大概来了。

只是不好唐突，于是他也不过只能在心底想了又想，试着挑出一个开口的恰当时机来。

“先生您也别被我们家掌柜的气着，你瞧瞧周公子，都被我们掌柜的磨得没脾气了。”陆荃想了一遭，又摇头晃脑的改嘴道，“这么说来其实不大对，周公子本来性情就算得上是极好的了，他那点脾气本就是被我们家掌柜的招惹出来的哈哈哈。”

陆荃这人算不上十分的靠谱，平日里瞧着模样似乎温良极了，但是骨子里面透露出来的那点习性却终究还是在醉生楼中时候沾染而来的，说话做事全凭意气，图个自己痛快，却没想过别人的眼光如何。

这实在是叫盛煜钦慕的一桩本事，却也实在是他学不来的性情模样。

他这个人呐，从前人人都骂他不学无术混迹市井之时，偏偏他满心惦记得都是身后的那一座将军府，如今那一切早已经烟消云散，便连府中的旧人也再没剩下几个的时候，他却又已经没了别的什么力气去将旁人收入眼中了。

盛煜这个时候才分出了几分闲思来，得空多问了一句，“沈绥人呢？”

“不知道。”陆荃摇了摇头，想了一下，又添了一句，“兴许是寻阿宁去了吧，诶，先生你也就算了，实在是没有想到连阿宁如今都被人瞧上，只差没明目张胆地被拐走了。”

盛煜那一口药险些便呛在了喉咙之中，他将嘴边的药渍擦掉了，方不紧不慢地问道：“什么叫做先生便算了呢？”

陆荃满脸天真无邪地将头抬起来，道：“沈将军说先生您难道跟殿下不是从前就很要好，既是如此，如今继续要好下去，岂不是很应当吗？”

盛煜道：“你方才进来的时候是没有瞧见静王殿下的脸色吗？所以你是那只眼睛瞧见了要好两个字的。”

闻言，陆荃想了一想，继续宽慰道：“先生，那您得跟我们家掌柜的比啊，你看掌柜的哪次不是想讨好周小公子，哪一次不是讨好得一塌糊涂。”

“......”这倒又是实话一桩。

饶是盛煜当初并不打听这些消息，但醉生楼中还是传得热热闹闹的，那位陆掌柜同周小公子之间的事情倒当真是盛煜有些瞧不明白的。

只是如今回想起来，那时候他尚且觉得有些像是胡闹一般的二人，如今却又不免暗暗地有几分羡慕起来，至少在他的眼前，便有那么两个人，坦荡又无须遮掩地行着他不敢多想的一桩事情。

陆荃是在将碗筷纷纷扰扰收作一堆拢到眼前的时候，才无关紧要地多嘴了那么一句的，“先生，殿下总往咱们府上跑，先生自己心中也该有个打算，难道先生当真打算将静王殿下拒之门外了吗？”

盛煜转头瞧了一眼窗外，静王府的景色早已落成一片雪白，他静静地开口道：“此身未必有来日，又当以何爱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