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屯兽（2 / 2）

万辅闻说：“现在不用还要等到什么时候，你看不见，但宗祠的结界已经碎了，撑不下去的。”

“可是，”年轻人还想说什么，被万辅闻一个眼刀甩过去，老实地闭了嘴：“是。”

万辅闻将那张符纸抛向了半空，然后念起了咒文。他确实算是个祝师，奈何身体里祝师的血统不仅稀薄还发育不良，并派不上什么用场，念起咒文来还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那符纸都快飘到地上了才颤颤巍巍地飘了起来，飘到了榕树的树干上。

和这符纸看起来不利于行的模样相反，当它接触到榕树地一瞬间爆发出了巨大的光华。榕树已经四分五裂，这光就顺着零碎的枝干向四方奔爬，最终一齐向空中升去，顺着它们前进的方向能看到一团黑灰色的像沼泽里的淤泥一样不停扭动的东西。

万辅闻只能看到他们的模糊轮廓，但是忽然那东西发出了声音，那声音甚至清晰可闻。

“我！我不！”

“我不！”

尖锐的叫声此起彼伏，那团黑泥中好像有无数个脑袋，他们彼此吞噬又分裂开来在淤泥中不断挣扎，每一个脑袋都在嘶吼着同一句话。有的声音快有的声音慢，有的调子尖锐有的调子却像是压在喉咙里出不来。

当着无数个脑袋一齐奏鸣的时候绝对是一种灾难。

深受其害的却不止万辅闻这一个半吊子祝师，还有远在赵府中的李行和衷返也都听到了这个声音。但李行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古辞居然也听得见。古辞他本来都已经躺下了，却被那声音缠得一个激灵，差点从床上跳了起来。

但他居然没醒，又陷在了梦魇里。

李行跑到他身边后，衷返也推门进来了。

“主子，怨气成型了，看模样已经是‘屯兽’了。”看李行没反应他又继续说道：“一个卖药为生的小村庄，甚至连战火都波及不到的地方，怎么能凝聚这么强的怨气？”

“去给赵府布个结界，把这声音隔了。”李行吩咐道。

“不去把‘屯兽’解决了吗？”衷返反问道。

李行看了眼门外还没见光的天说：“时候还没到。你去把赵府护住就行了，其他人一概不用管。”

“是。”

衷返领命而去，李行立在古辞榻边却没有一如既往地安抚他。

他垂下眼看向自己的双手，两手手心中各一颗珠子，却是一颗纯净无瑕，一颗上头缠绕着漆黑的怨气。怨气从珠子里不断外溢，侵染了他的掌心，怨气所过之处具是可怖的烙印。

但李行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只淡淡看了一眼确认怨气的侵蚀速度而已，然后就将五指蜷起来收回了袖中。

方才衷返的问题也是他心中的疑问。就算是尸骨连天的战场也很难形成这种规模的“屯兽”，长寿村里这怪物来的蹊跷，像是是有人在刻意圈养，如果是，那么这些怨气和这村子里的人长久的寿命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而万氏祠的上空，符咒生出的光化作绳索依旧在与那团“淤泥”缠斗。无数绳索将“屯兽”团团裹住，它们相互拉扯却势均力敌，都在挣扎着想要先一步将对方撕成碎片。

万辅闻一瞬不瞬地注视着空中胶着的战况，他口里念念有词，脸上松弛的皮肤和沟壑一般的褶子都在颤动。忽然他目光一滞，像是受到了什么冲击一般，下一秒就喷出了一口浑浊的血。

“闻老，您怎么了！？”他身边那年轻人赶忙扶住了他，但是两人都还没来得及站稳就被巨大的冲击掀翻在地。万辅闻接连又咳出了两口血，然后继续咳嗽着费力地喘息，像条濒死的鱼。

那年轻人在震动的眩晕中根本顾不住去看护万辅闻了，他的瞳孔陡然放大里头倒映了天空中的状况——光华流转的绳索铮然碎裂，碎片上缠绕的光也逐渐暗淡。符咒在争夺中湮灭，其中蕴含的力量像是在这瞬间被“屯兽”吸收了个干净，那东西膨胀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一张张清灰发黑的空洞脸庞此起彼伏，它们的嘴占据了大半张脸，每一张脸的口中都在不停不歇地嘶吼。

黑色泥浆一样的东西从它们的身上坠落，不幸被砸中的生物都迅速地枯萎，这年轻人像是终于从恐惧中回过了神。

“啊！”他短促地尖叫了一声，然后不停念道：“别过来，别过来！”同时四肢并用不停地挣扎着后退，那些黑泥砸到他身边，砸到进气儿没有出气儿多的万辅闻身上，他看到万辅闻突然痉挛了起来，口中鲜血和着白沫，马上就彻底没气儿了：“别，别过来，”居然吓得开始涕泗横流了起来，“我们日日供奉，从不懈怠！你们为什么还是阴魂不……！”

一股黑泥砸到了他天圆地方的面门上，声音戛然而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