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风景（2 / 2）

培辛像是被他这话烫到了似的，整个人瑟缩了一下。

花集却不肯放过他：“他们都死了，为什么你还活着？那一究竟去了哪里，现在又为何会在这里？”

“弥尔，我！”他短暂地停顿了一下，“我那段时间恢复了些记忆，所以才会频繁出谷。记忆断断续续，我只能忆起一些地方。我离开天鹰台去那些地方……只是，我只是想知道自己是谁。但是我怕舒尔担心，也怕她空欢喜一场，才没有告诉她。”

“原来你是出谷了。”花集点点头，“阿爹将整个冉求最要紧的关隘交给你把守，结果你谁也不知会一声，就丢下那里跑到外头去？”他苦笑了一下，“怪不得，怪不得那天天鹰台失守得那样快，谷里的人连躲藏的时间都没有就被他们全部绞杀干净。”

高大的男人跪伏了下来，他的额头抵着花集的脚尖，仿佛将自己低到了尘埃：“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感谢天雪山神保佑，弥尔，感谢你还活着。”他一面忏悔一面感激，仿佛语无伦次。眼泪落在尘土里，瞬间就被干涸的黄土吸收了干净。

“冉求族都死完了，剩我这样一个废人有什么好感谢的？”花集往后退了半步，甩开了他，“你不用哭给我看，这几滴眼泪能抵上我一族族人的命？”

“说起来舒尔姐已经死了，我的侄儿也死了。你和我们冉求族已经再无瓜葛，我也没资格这样质问你。只是，”他伏将双肩颤抖地不可自已的男人拉了起来，“在其位谋其事，我姑且问你一遭。你在这里用这条商道究竟谋划着些什么？”

培辛站了起来，他的目光在花集脸上逡巡不去，最后垂下了视线才说：“在其位谋其事。弥尔，你在何位为谁谋事？”

“别用问题来回答问题。”花集面色严肃，他又说：“弥尔十年前就死透了，在下花集，还请领事别再叫错。”

“花集，你改了汉人的名字？还作此打扮，外头那个汉人是你什么人？你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花集叹了口气，眼前的男人是他的姐夫，是曾经的冉求族里最睿智最英武的勇士，也是他视为榜样的人。可如今时过境迁，往事埋葬在尸山血海里，他一点也不想和这个人叙旧。

“领事叫我来既然不想说正事那就就算了，在下事务繁忙，先请告辞。”虽然他现在不过去，不过管他呢，他懒得找借口。

“等等。”培辛拦住他，“等等，我有话要说。”

花集给了他一个请长话短说的眼神。

“你如今为汉人谋事，是不想报仇了吗？”他这话说得极慢，冷静地一个字一个字砸在了花集的心脏上。

“你什么意思，”花集蹙起眉，“说清楚。”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在追查当年的真相。我的妻子孩子死不瞑目，连一块方寸的葬身之地都不能得到。当我回到冉求的时候，除了灰烬什么都没有了，我连祭奠都不知该往何方。我的恨只能压在心里……我！”

花集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神色近乎狰狞：“我不想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恨还是不恨与我有什么干系！我也不想听你废话！”

“当年冉求的灭，那鹰隼一般的眼神利如刀。

“呵，”花集都气笑了，一把扔开了手中攥着的衣领，冷着脸说，“领事大人，开玩笑也得有点根据。”

“你不是问我在这里谋划什么吗？我告诉你。”培辛说着，从怀中拿出了一张羊皮卷，很旧很旧一看就知道被主人辗转展开过许多次。

“什么东西。”花集并没有接过来。

培辛没说什么，自己展开了那羊皮卷，摊开在了他面前。展开来看才发现，那一卷只是做底的，上头沾着破碎的羊皮卷，真的太破碎了也不知费了多少功夫才拼到现在这个模样，只是看这模样也仅是将原有的六七成拼好了而已。

上头画着的地图残缺不全，但就算它只剩一个角落，花集也能知道，这是他的故土。古旧的羊皮纸上还留有许多蝇头小楷，他仔细分辨着，看到了其中的一句话。

“杀鹰取铁。”

冉求，汉译即为鹰。冉求族与世无争却全族覆灭，不过就是因为天雪山下埋藏着能够炼就利刃的寒铁。

“这是当年从汉人守将手里流落出来的军报……你还记得自己当初是怎么得救的吗？”

培辛低沉的声线越来越远，许多不愿再回想的过往重重叠叠地从花集脑海里闪过。那些惨叫和绝望的哭喊似乎也盘旋在他耳边，他是怎么得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