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2 / 2）

公交车里，液晶广告屏上驾校的宣传视频反复播放，他盯着看了一阵子，拿起手机，把那咨询号码记了下来。

杂志社的年度活动结束后，他渐渐回归到日常工作项目中去，休息时间也趋于规律，可以腾出些空闲做点自己的事情了。

张媛最近总跟他聊起整理专栏出版书籍的事情，童景熠坚持没同意。如今再回头看过去自己写的文字，他的内心不免感到羞耻，幸而是在副刊上发表，受众层年龄稍小，但又感慨那时自己还是意气风发的，像个半大孩子。有些东西，稚嫩归稚嫩，可一旦过了某个年龄线，的确是再也写不出了。不过，要说现在的文笔跟逻辑，他也没觉得好到哪里去，尤其杂志正刊里负责的内容，一篇稿子时常要改到几乎看不出初稿的影子，才能通过。

这是一个非常痛苦的过程，又不舍得放弃。因为从打下第一个字起，到从印刷厂出刊，整个过程带来的巨大满足感，不是普通事情能够比得上的。每个月都要经历一场试炼，每个月都能从这场试炼中，发现一点点让自己感到惊喜的成长。

“珍惜你现在这种努力就能看见收获的日子吧。”白唯审着稿件这样对他说。

“以后见不着了？”

“倒也不是。”白唯若有所思，“虽然以后，你同样能够从工作中获得成就感与乐趣，但乱七八糟的其他事情会越来越多，工作的那点快乐，就显得微乎其微了。”

其实不工作，会更快乐，在有钱的前提下，童景熠眨着眼腹诽。

“少做那种白日梦！”白唯仿佛能看清他的心思一样，笑着把一沓稿件丢给童景熠，“文笔和观点都有进步，可以接手更难搞的项目了。”

“我浑身的细胞都在拒绝干活儿呢！”童景熠耷拉着肩膀走出办公室，临关门时，冲白唯做了个鬼脸。

白唯瞬间愣住了，接着便无可奈何地笑着摇头。

童景熠虽然年纪小，也缺乏经验，但身上似乎带些无惧无畏的特质，没有比较明显的上下级意识。因为白骁恺的关系，他跟白唯混得又很熟，时常会做出些类似的惊人举动，白唯已经拿他没什么办法了。

童景熠怀揣被夸奖的喜悦回到自己的小隔间里，屁股还没坐热，内部沟通软件上就接到一份来自白唯的文件，恰巧就是刚才说过的“更难搞的项目”。童景熠装模作样地无视过去了，没几秒，白唯给他发了两张截图。一张是软件界面的，在童景熠那颗短毛头像附近，赫然四个小字——“正在输入”；另外一张来自室内监视器镜头，童景熠那位置虽然偏，可也躲不过，刚才看见文件后，他不自觉做了个蹙眉皱鼻咧嘴的嫌弃表情，被白唯给截了下来。

“发给骁恺了，他做了表情包给我，我在考虑要不要放进工作群。”白唯在对话框里说。

“你一个大领导，怎么能这么幼稚这么闲？”

“看个监控截张图的时间还是有的。”

童景熠瘪了瘪嘴，回道：“那我勉为其难地看一眼。”

白唯：“……真是辛苦您了。”

童景熠扬起脸，冲远处的摄像头又是一通龇牙咧嘴。

复工的孙崇恰巧路过，惊讶道：“你脸部神经错乱？”

童景熠刚刚跟老大杠过，此刻正膨胀着，他头脑一热，扭头冲孙崇卖了个萌。

孙崇微微一怔，竟然笑着伸出手，揉了下他的脑袋。

童景熠往回一缩，心惊胆战地打开了白唯发的文件。

孙崇的眼神太过和蔼慈祥，让他略微不适应，有时候童晖也会这样看着他，他同样觉得不自在。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童景熠对这种来自长辈的，极其温柔亲切的目光，愈发感到无所适从。

起身去接了杯水，在养胃茶的氤氲香气里，他花了接近半个钟头，把白唯的方案看完了。

“你看选题怎么样？有兴趣吗？”白唯的消息掐着点跳到桌面上，“这里还有一份针对每个环节的详细计划。”

童景熠回：“你牵头搞？这又是个大活儿！”

“既然拿到钱了，总得干点杂志社原本该干的事情。”白唯认真地回答。

童景熠最欣赏白唯这种坦坦荡荡直达本意的语气，他虽然也坦荡，但表达时总是啰里啰嗦，找不着重点，结果往往事与愿违。

“项目要做影像记录，白骁恺说你认识一个挺优秀的团队，我看了他们的作品，确实还可以，你帮忙联系，让他们过来跟这边的新媒体部门聊一聊。”

“……好。”童景熠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这还没下定决心，就稀里糊涂参与到项目中去了。

“初步预算。”白唯又发过来一份文档，“你探探他的价格底线。”

聊起钱的话题，这位大主编总是格外直接。

童景熠挺无奈：“人家也要吃饭的啊！一分钱一分货的道理，您难道不懂？！”

“你以为咱们做文化行业的能多有钱？何况再有钱也得精打细算。”白唯顺手把刚才出炉的表情包丢过来，“公开招标也得往下压价，选性价比最高的。小朋友，咱们同样得吃饭。不要管脸皮的厚度，先想想自己卡里的存款变成现金的厚度。”

童景熠猛灌下半杯水，噼里啪啦地回复：“知道了！”

白唯：“乖。”

想象白唯用那张规规矩矩的正经脸打出这个字，童景熠凭空生出一身恶寒。

不情愿归不情愿，但白唯算是张媛之外社里跟他关系最好的另外一个大前辈，算是领路人一样的角色。再加当初入职时也帮了忙，童景熠心里对白唯除了佩服，更多的是感激。无论他对方案是否感兴趣，该还的恩还是要还的，在这一点上，童景熠不至于太迟钝。何况白唯的方案选题很有价值，他相信自己参与其中，会有各方面的获益。

跟随白唯做事，对于童景熠这种懒于任何形式逢迎的年轻人来说，再好不过。白唯会主动去把沟通交际方面的难题扫清，后面的人只需要从自己的专业角度出发，把手上的事情尽力做好就行。

“项目国庆假期后开始，你先别吓得瑟瑟发抖。”白唯发消息说，“到时候你现在的工作会分出去大部分，专心跟这个事情。”

童景熠神采飞扬地回道：“跟着老大有肉吃！”

白唯立刻说：“别妄想会逃掉一部分应酬，就算不设酒场，沟通商讨也需要主动热情。”

“知道喽。”

“没必要发怵，就算你满口蠢话，至少你还有一张俊脸。”

“这是夸？”

“难道你没有一张俊脸？”

“……”

童景熠心情复杂地忙手里的事情去了，以他的段位，跟白唯玩嘴炮，结果只能是输。白唯那张嘴，跟梁桁一家人还是有所不同。一个从事实与逻辑上叫人哑口无言，一个从情感上让他无话可说。

但无论哪一种，都比童景熠自己要强上百倍千倍。

为什么他们都那么会说？童景熠边敲字边想。

还说得特别有底气，自信极了，任何一个众人皆知的普通道理，到他们嘴里都能被赋予崭新丰富的素材，变成可以让听众大呼“原来如此！”的牛掰观点。

简而言之，都是传.销奇才。

中午休息时，童景熠找奇才之一的梁桁聊了会儿天，把白唯的计划简单跟对方透了几句，梁桁挺感兴趣，约定晚饭时详细聊。

童景熠一听就来了脾气，他最烦晚饭聊正事。

“那饭前？”梁桁见迟迟没收到回复，又问道：“选你们杂志社附近那家黑鱼料理店？”

“行吧。”童景熠说，“我五点下班，一般会延长半个钟头，咱们速战速决，家里还有余承芮嗷嗷待哺。”

“怎么哺？”梁桁猥琐地明知故问，随后发了个斜眼笑的表情，在感知到童景熠或许会拉黑他之前，一本正经说道：“时间我都了解，你抓紧午休吧，晚上见。”

话语末尾附赠一颗小红心，把童景熠打算发个告别手势的热情给浇灭了。

“这人说话怎么越来越油了……”

他嘟囔一句，收起手机，在休息室的折叠床上艰难地翻了个身，迅速地睡着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