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人（2 / 2）

涂鹿一个鲤鱼打挺翻起，低头看看自己短小肉圆的四肢和身子，愤愤地连连跺脚，连连长叹。叹息之余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自己却是在个陌生寝宫。

宫殿极大，外头是黑夜，月光柔柔照进，殿中宝顶悬一颗硕大夜明珠，二者交汇融溶。房中大梁盘龙雕凤，不是金色，却是骨瓷样泛着半透明光泽。竟还在殿里引了池水进来，一汪小泉汩汩流动，顺着窄小水道勾勒出个半圆，正好圈住一张桌几。

桌几上有面一人高水镜！涂鹿赤着足，只着了中衣，一脚踏过池水冲到镜子前，随即目瞪口呆。

“这也......可爱过头了吧......？”水镜里的男童，不足半米的身高，长得浑圆富态，扎一头小辫，玲珑剔透。涂鹿张牙舞爪地努力让自己摆出个从前帅气的姿势，邪魅一笑！噗！一道鼻血喷出。

电眼攻击！噗！又一道。

涂鹿仰起头，捏紧拳头不甘心地挥舞。忽然，寝宫一角似有声响，他捏住鼻子，摸索着探去。七重青纱帐无风自动，一路缓慢走去，一层层自动避开，内里无光，到了尽头，是张巨大圆床，上头怎么还躺了个美人！

涂鹿眼陡亮，美人正在小憩，呼吸声平缓规律，翻了身侧睡，一只手枕在脸下，背对着他，肩宽腰窄，松松垮垮笼一件薄衫，雾水似的浓长黑发海藻样扑开，尾端微微打卷。

妈呀......

涂鹿一溜烟“咻”地掠过，转眼间已跪伏在床沿，正好在美人面前。对待美色，涂鹿向来虔诚。他看那背影，一瞬间下意识构想过美人相貌，但真的亲眼看了，便控制不住地愣怔了。

怎么会有，这样让他惊艳的人？眉平且长，额头饱满，皮肤是略显病态的苍白，唇瓣不厚不薄，带着淡淡樱粉色，下巴极尖。眉眼如画，每一笔都直达他心底。简直“梦中情人”！！

他撑着下颌，呆呆地跪坐着一直看了许久，感受她呼出的气息，是梅子香，甘草梅子，自内而外地散发氤氲开来。

“美人睡得真香啊。”涂鹿歪着头，突然咕噜吞咽口口水，“嗯......香一个，就一个，不会被发现吧......嗯！不会的！”

他一捏拳，把嘴撅得高高的，心惊肉跳地一点一点凑向美人脸颊。

嗯......再近一点，再近一点！

近的不能再近了！几乎能感受到她身体的温度！姆——涂鹿幸福地闭上了眼。

“你在干什么？”一道低沉沙哑的男人声音炸响在耳边。

僵住了。彻底僵住了。

涂鹿猛然张大眼，保持着这个诡异的姿势，快哭出声来。

奶......奶......的......怎么是个男人......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美人”缓慢睁开一双狭长凤眼，桃花花瓣似水润娇嫩的口唇开合，眼里闪着不可名状的情绪，牢牢紧盯着他。

“呃......”

涂鹿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美人逐渐半撑着身子坐起，皱着眉居高临下看他。

“我......”涂鹿一张嘴，瞬间捂住，反应过来了才苦着一张脸想起这个奶声奶气的说话声，就是他现在的声音。愈发颓败。太失败了！太丢脸了！

“美人”唇线拉长，抿得极紧。

“我......”涂鹿抱着头，痛苦地绕着一头小辫盘来盘去。

“我饿了。”努力了许久，终于绞尽脑汁绞出个说法。说完了，极为认真地注视“美人”。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我就是饿了！

“美人”眉头压低，半阖眼睫，浓密的睫毛微若难寻地抖动两下，面色发白，盖在长发下的耳根尖却火烧似的泛红。

涂鹿看得惊奇，在心底腹诽，耳朵红什么？生气了？

正当狐疑时分，“美人”已轻风似的起身下床，眨眼间便到了殿门，“美人”脚步一停，侧过半张脸，七重青纱帐无风纷扬，宫灯只留下了了数盏照明。

涂鹿没回过神，看见“美人”衣袖纷飞，自半明半晦中回头，清冷孤傲的脸上投下阴影。

“莲华真君，吾名，景吾。”

涂鹿忘了自己在那张床上坐了多久，忘了大批宫人进来给自己喂食时是如何吞咽，忘了该如何言语，忘了告诉自己被毒蛇攀附撕咬的心脏继续跳动下去。

他说他叫景吾。他叫我莲华真君。

他跪在地上，把小小的脸扣进腿间，一遍一遍地向着祖神磕头，一遍一遍重复这句话。疏忽记忆深处的那句话也一道涌出，逐渐交汇，融合。

太子扬威——

莲华真君，吾名景吾——

太子，太子......真君......莲华......景吾......

他难以自抑地呻|吟，呜咽，哀鸣。饶了我，饶了我吧，求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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