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守（2 / 2）

宋老爷保持抽鞭之姿，呆立原地。

涂鹿轻快几步跃到宋老爷眼下，歪头灿烂笑道：“我家‘长命’讲了，他不杀女人！夫人好命。”顿一下，“望也长命。”

宋老爷支撑不住，痴坐地上，伏进宋夫人膝头，含糊道：“若不......若不......百灵儿见了，怎会去啊......”

涂鹿眉心一跳，失声道：“发现宋清树尸体的是宋柏灵？！”

这话如同刀斧，照着宋老爷脊梁骨生生剜下，剜得他疼痛，寒毛直起，他疏抬起头，囫囵抓住头上散发，疯魔般揉拽着，肝肠寸断：“是啊是啊！是我的百灵儿啊！是我的百灵儿偷溜了进去，她心疼她的树哥哥，她去给他送饭，可她就见了！我的乖囡，你该多怕多急，多心魂俱散呐？所以你也要让爹爹这样吗？你也要让爹爹尝尝这滋味吗？！百灵儿啊，爹爹阿娘错了，错了呀！”

宋老爷稀毛如金，这时却不遗余力地猛抓狠挠头皮，一层一层单薄银发飘落，涂鹿看他头顶失笑，原来他也后悔，原来他用这样来缓解心疼。

真是幼稚，真是荒唐。可荒唐的尽头，幡然醒悟，居着无力绝望。

宋夫人这时悠悠转醒，一睁眼就见方才对自己喊打喊杀的丈夫就跪在身前，吓得花容失色，但定睛看了，才发现他正痛哭流涕。

“老......爷......老爷？”她畏畏缩缩地开口轻声唤道。

宋老爷抬头看她，二人视线对上了，宋夫人又后怕地目光闪躲，往椅后逃。宋老爷看她模样，想她是畏惧了自己，一时心中五味杂陈，默了下方嘶哑道：“你这毒妇啊......毒妇......”

宋夫人疏地瞪大眼：“宋锦书你他妈就是个混蛋！”她眼中大颗泪珠啪嗒啪嗒地掉下，“就一个野小子，你就想杀了老娘？他一个小畜生，凭什么要我抵命！凭什么要我抵命！”

“我嫁到你家几十年，哪儿做得不好？贤良淑德，哪样没有做到？在外头不是给足了你面子？宋家大大小小的琐碎事不是我忙前忙后？你就这样来谢我？我女儿已经死了！好好，你杀了我，你也杀了我！我同女儿在地下开开心心相聚，就留你一个糟老头子守着这空房子吧！”

宋老爷被劈头盖脸一通骂，却愈发脸色苍白，等到宋夫人哭嚎着终于停下了，才苦涩一笑道：“地下？呵......百灵儿在地府里吗？你可知......你可知她的魂魄被困住了......投不了胎了！”

宋夫人一口气窒住，霎时没了声响，良久方上前揪住宋老爷衣领，哆哆嗦嗦地道：“你在......你在说什么呀？怎么会呢......怎么会投不了胎？怎么会......怎么会！”

“先生们！先生们！先生们神通广大，告诉我他在骗我对不对？啊？老爷你是恨我对吗？所以......所以要这样来吓我？你生气，你生气都发在我身上，我让你打......让你打，让你打！只是求求你不要咒我的女儿啊！！不要咒我女儿啊！”

宋夫人腿脚瘫软，从椅上滑落，哭叫着连滚带爬地去抓涂鹿裤脚，像是个溺水的人痴心妄想地要去抓住一缕救命稻草。

涂鹿厌她入骨，眼见她就要伸手碰到自己衣裳，眉头一皱，强忍了一脚把她踹翻的念头，身子一闪，径直走到李怜南面前。李怜南懵懵懂懂从神游里回魂，下意识亲近他，往他方向把身子靠过去。

涂鹿巍然挺立，双手翻飞捏诀，腰间载着宋敏敏魂魄的红色小纸人儿应召而出，裹在一团红光中漂浮半空。

剩余三人齐齐屏气敛声，牢牢盯住宋敏敏。

“干嘛？叫我干嘛？”一片静谧中，宋敏敏兴奋道。

“宋敏敏，我问你，你在阵法中当真没有见过其他人？”涂鹿上前一步，厉声喝问。

宋敏敏被他唬到，轻佻的玩笑话一时间滞在嘴角，认真思索会儿，纸人红光渐微，只听她讪讪道：“没有，没有......不是早说了没有见过吗？”

“那你知不知道，你辛辛苦苦要逃回的宋家，已经几近族灭！活着的人受生离之痛，死去之魂亦无法安息，困于笼牢！

“你所受之苦，你的子孙后代亦在遭受！”

闻言，红光一淡再淡，将为透明，片刻后忽暴涨光芒！四下风起，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只空中一轮小红日起起伏伏。

红日中，有少女冲冠眦裂怒火通天，她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谁敢——动我宋家！”

宋老爷跌跌撞撞地上前，虔诚匍匐在下，任森然暴戾鬼气刀子似在身上刻下深深划痕，他依旧视若无睹，只哀泣道：“母亲！你留给我的宋家，儿子守不住了！守不住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