纲常（2 / 2）

李怜南素来平和，这时脸颊却竟也要惨白两分，涂鹿吓一跳，以为是他体力不支因此苍白，忙不迭几大步跨到他身边，提了掌就要往他体里输送灵力。

熟料甫搭上他臂上，他极大动静地弹一下，涂鹿一时被他唬住，瞪大眼刚要问他怎么了，他干巴巴开口道：“师兄，我好像......瞧见了什么不太好的东西......”

涂鹿一怔，蹲到他身前，和他对视了确定他一切正常才偷摸松口气，蹙眉道：“宋敏敏？”

李怜南捏诀的手臂丧气垂下，凤目垂泪，鼻尖泛红，他淡淡点头，哀道：“是她啊师兄，无怪她如此恨了，无怪了......师兄，你可知方才水镜中她新生的孩子最后去了何处？”

他问完，忽抬起眼来看涂鹿，目光里凄楚哀伤，卷翘睫毛上颤巍巍盈挂一两滴泪珠，涂鹿的手放在他膝上，他眼睫微抖，珍珠般温沁的眼泪便破碎在涂鹿手背上。

涂鹿胸腔一窒，一时张口结舌，平日里油嘴滑舌的泼皮样，这时只能如痴傻儿般睹他落泪。

李怜南难过道：“那个孩子，一刚出生，便被嘱人活埋了！”

涂鹿觉得自己身子不可忽视地剧烈一震，李怜南侧目，盯了他许久，继而咬住后槽牙眼眶通红泣道：“师兄！是个孩子啊！活生生的一个孩子，怎么就？怎么能......怎么能呢？师兄，你说有些人生来就是为了被父母丢弃的吗？

“可是既然本就抱了弃如敝履的心意，又为什么要生下他们呢？给了孩子性命，又亲手夺去，这样真的......很有意思吗？”

“不是的！不是的小九！”涂鹿忽然醒悟，他手足无措地想表达些什么，却憋得满面赤红，最后只直起身按住他肩头，一字一句认真道，“小九，没有父母会厌弃自己的孩子，小九，即便迫不得已......那也是迫不得已！这世界上，总还会有人会去爱这个孩子......会去......会去把他当成珍宝地保护！

“小九，小九你信我！”

李怜南见他如此反应激烈，讶然道：“我知道，我知道，师兄，我信你的。”紧接悠悠叹口气，“我只是可怜那个孩子，活埋啊......怎么做得出来啊？”

涂鹿偷眼见他兀自为宋敏敏孩子伤心，无心关心其他，这才暗暗定下神，稳下心神了方有空忖起其他，嗫嚅道：“活埋了吗......”

李怜南听见他说愈发心情低沉，只觉一时间实在难以承受这样悚人怖闻，便自顾自垂头丧气啜泣不止。悄无声息落了会儿泪，忽觉掌上微热，低头去看，恰见涂鹿眸光锃亮。

略一愣神，听他问道：“孩子父亲是谁？”

李怜南被他问住，侧过头回想一阵，旋即缓缓摇头道：“我能看到记忆里没有说这个，应当......应当是那个书生的吧......”

涂鹿反问道：“为什么不会是那个半大老头？”

李怜南忽面色别扭，惨白两颊染上绯红，他小声道：“师兄你别说了！你可知那男人是谁？是宋敏敏父亲！”

“？！那他怎么亲宋敏敏的？”

李怜南忙捂上他嘴，才不至于让他就这样大吼大叫出来，他一脸肃容，郑重道：“他为什么亲宋流琛，我不知道，也不乐得去知道，这样恶心的腌臢事儿，违乱纲常！但这份脏事既然成了过往，事中之人也皆长辞于世，可恨我们无力挽回，便只能沉默不语......先人大错，终不能让后人无故偿还，总要给现在的宋家留份体面。

“至于为什么说婴儿父亲不是他......师兄啊，你记得宋敏敏失态发疯那段吗？

“那时她口中一味重复的话——是‘为什么’！

“为什么活埋她的孩子？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为什么本该护她佑她的宋家偏生如此凌辱她？！为什么是她？凭什么是她？

“又为什么是对她心存歹念的父亲当着她的面，亲口说——那孽畜一生出来，自是不可留于天地！因此他亲自监督下人挖出一个小坑，看着他们把呱呱啼哭的婴儿放进泥地里，看着沙石一铲，一铲，又一铲，活活掩埋掉了！直至微弱哭声再也不可闻，再看原地，便只余下了一处微凸小土丘！

“师兄，虎毒尚且不食子！”李怜南疾首蹙额，忧心忡忡压低声沉重凄然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