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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糕(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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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鹿三人到的时候,宋锦书已经在了。近来春暖,桂树抽芽,花茎伸出绿叶,花白色淡,叶长平滑细腻,香气浓郁。是日香桂,经年传香。

树身不高,但也提不上矮,毕竟年岁摆在那儿了,总得比些小树苗高大些,树冠圆润如盖,恰是宋锦书略微抬头就能将一张脸扣进枝叶交错里的高度。

“老爷......”

宋锦书不满地竖指示意阿梨噤声。

又过了会儿,他才缓道:“我小时候,外祖管得严,说我将来是要继承家业,是要做家主的人,所以必须要读很多书,学很多生意经。我是跟在外祖脚后跟,夹在人群里长大的,现在想起来,总觉得亏欠了母亲些什么。”

他顿了顿,“母亲应当也觉得亏欠我,所以见了我总是想方设法地对我好,我要什么,她都给我。我说母亲,院里的桂花真香,香的我直流口水,母亲倚在贵妃塌上,摇把小团扇笑着给我擦汗,她说钦钦啊,母亲给不了你什么,但是也能亲手给你做点香糕吃。

“我是开心的,吃了糕更甚,可若是这样,那母亲呢?母亲在笑的时候,心里是不是在哭泣呢?她是不是在用一个孩子的血肉喂养讨好着她的另一个孩子呢?

“我一月只能见母亲四回,一回不可过两个时辰,往往吃好糕,我便得走了,便又见不着母亲。久而久之,记忆有些混淆了,有一遭发高烧,烧的迷迷糊糊口里无味,就哭着嚷着要吃桂花糕,外祖母心疼我,嘱人取了白玉京寄来的糕,一口一口地喂我吃,可我却哭得更难过了,那哪是桂花糕?哪是我吃惯了的桂花糕?

“我想的是那小小的糕块吗?我只是想我的母亲了啊......我想那时候,顾不得一切地冲进母亲怀里,而母亲就站在桂树下,一身春衫摇着团扇,对我笑说,钦钦,吃糕。”

宋锦书转过头来朝向涂鹿和李怜南,“先生们,有人曾一门心思亲手为你们做过食物吗?”

李怜南觉他此时神志不甚清晰,只抿了唇摇头。涂鹿架起双臂,缄口不言。

宋锦书目光涣散,分明未得回应,却展颜笑着把视线拉回:“我听闻若是想一个人永远记得自己,就得在他的过去里种下一缕味道,从此以后,无论时光拉得再长,哪怕从生到死,每当他再闻到那缕味儿,便能清晰地忖想起自己了。

“就像,像是母亲,我如今站在桂树下,嗅着桂香,几十来年不曾吃到的香糕啊,却像是就嚼在我口头了。母亲呢,就也像从前那样还在了。”

他突然戛然而止住口不说,双目炯炯地笔直射向黑褐色泥地上其貌不扬的一块。宋锦书趿一双茶色小皮靴,裤管松散地塞进靴筒,他一脚重重踩上,泥地松软登时印下个脚印。

他旋着靴,用力,极用力地碾踩,雪白的靴底边没过了小半,浑身紧绷的感觉才陡然消散,他长出口气拔出小皮靴,掸打整理几下衣衫,泰然自若地走到涂鹿二人身侧,忽笑道:“那块碑——就在那儿了。”

涂鹿见他笑容怪异,来不及多做细思,只以为是他精神失常作怪,唏嘘过了便抛之脑后,顺势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那处他指示的泥地。

他蹲**,挑起些土屑,指腹间碾磨几个来回,略有出神,旋即下意识把沾满泥巴的手指放到鼻下,脸色微变。

这厢涂鹿一番动作,李怜南却未跟他一道上前查看,等涂鹿察觉时回头看他,正瞧见他眉头紧锁,满面肃容低声和宋锦书交流着什么。

涂鹿敛声不语,嘴角弧线下挂。

宋锦书面无表情眯着眼斜看李怜南,从涂鹿这处看去只能瞧出他口唇极快地开合,之后便再也没有动作。李怜南视线在他面上认真扫视过,突提高声对涂鹿喊道:“师兄,那个地里有东西!还埋着半截碑!有一半没有被挖出!”

涂鹿鼻尖一动,疏的直起身,退后一步低头牢盯泥地,沉声道:“是吗?所以是要我把剩下的起出来?”

“对!师兄你寻个法子,这碑应是有用!”

李怜南说完后,等了许久都见涂鹿并无动作,正要再催促两句,却见涂鹿自前方堪堪回头,缓慢牵扯起一抹笑。

他听他道:“宋老爷,你知道这里——这块埋着断碑,你母亲暴毙之处——不久前刚被人翻挖过了吗?”

李怜南瞳孔震颤,逐渐难以自遏地脊梁发毛。正当此时,耳边忽传来声嗤笑,紧接着是宋锦书开怀肆意的快活说话声:“果然还是被先生发现了啊,这可......该如何是好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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