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2 / 2）

他的心跳，好像擂鼓一样。

颜煦璃的心都揪在了一起，细细听着外头的动静。

“没找着其他人了，我们将车也烧掉吧。”

女真语。

另一人答道：“也好。”

烧车？

“阿礼，坏了，他们要烧车。”完颜守绪此时的脸皱作一团，纵使平时气度非凡，在死亡面前，也是作出了最真实的反应。

不对，不对。

完颜守绪死在这里。

一定有变数，有变数的对不对？

颜煦璃听得车外有脚步声。

不知从何而来的冷静，使她挣扎起身，将水囊打开，给已经呆愣的完颜守绪和自己浇了个透心凉。又用水浸湿帕子，捂住了完颜守绪和自己的口鼻。

一定会有转机，一定会有转机的。

一定有生还的希望的。

颜煦璃不断安慰自己。

完颜守绪已经吓傻。

空气中传来烧焦的味道，烧坏的木头噼啪作响，颜煦璃好像感受到了热浪的翻滚。

冷静！现在出去就是送死！

可是不出去也是一死，罢了——死命摇晃呆傻的完颜守绪，颜煦璃汗如雨下。

尝试了许多次，颜煦璃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出……去！”

快出去啊！

完颜守绪这时却像失了魂。

他妈的，给老子振作起来啊！

颜煦璃扯过完颜守绪的手，一口咬下——完颜守绪这才反应过来：“怎么办？怎么办？我不想死在这……”

他拉着颜煦璃的手，喋喋不休，颜煦璃着急上火，伸手抽了完颜守绪一耳光。

“出去——”颜煦璃似是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来自前世、今生的全部，歇斯底里地吼出了这一句话。

完颜守绪终于恢复了神智。

他不知从何而来了一股劲，一种在绝境中求生的本能——那是女真人、海东青，那种以小博大的本能。

他一把抱起了颜煦璃，当下冲开了所有的障壁，像一只海东青，飞身弹起。

颜煦璃仿佛看到了蓝天，还有蓝天下的黑烟。

马车轰然倒塌。

车外那帮人见此，才得意地打马而去。

几乎就是一瞬间。光明重回黑暗。只有一波一波的热浪袭来。浑身像是快要烧起来一样。

宁甲速！醒醒！

完颜守绪压在自己身上，一动不动。

宁甲速，再不起来就完蛋了！

任凭颜煦璃撕扯拍打，完颜守绪始终没有反应。此时的他，如同一具没有生命的布偶，总是高昂着的头无力地垂着。鲜血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滴在颜煦璃的脸上——是滚烫的。

颜煦璃咬紧牙关，将压在身上的完颜守绪狠狠推开——对不起。

宁甲速，对不起。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不顾身上残破的衣衫和脸上焦灰的痕迹——跑。

泪水已经模糊了眼睛。

要她怎么回头，看那已被烈火吞噬的小人儿？

那小小的，总是笑着的……

“我知道你的哦！”

“嗯？我的结局？”

“完颜守礼，会一直一直，幸福地生活下去。”

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

“完颜守礼，会一直一直，幸福地生活下去。”

宁甲速。你他妈混蛋。

你能想象吗？半刻前，他还抱着自己；半天前，他还喂自己吃饼；昨晚，他还要自己讲故事；前天，他才带自己出府……

也许，他刚才根本没有死。

我是个罪人。

他还只是个七岁的孩子啊。

他说，完颜守礼，会一直一直，幸福地生活下去。

他说，他很冷，要和自己靠近一些。

他说，自己此去，不许乱跑不许给他添麻烦。

他总喜欢在自己面前找存在感。

他总是想听自己讲故事。

他想要一盏神灯。

他的眼神清澈单纯。

他有一个愿望，让全天下吃饱穿暖。

对不起。

但我又该如何救你？

颜煦璃，你是个杀人犯。颜煦璃，你亲手杀了你的血亲。颜煦璃，你用后半生去忏悔吧。

天空是多么湛蓝、清澈。一棵棵大树枝叶繁茂；五色的飞鸟在林间追逐玩闹；空气中也多了几分欢乐的味道。

那莺声是多么好听，野芳馥郁百里，荒径人迹稀落，本是一派欣欣好风光。

世界上缺少了一个你，还是依旧运转着。

万物荣枯依旧，红尘悲喜仍然。

宁甲速，你要让我怎么面对，那具焦黑的你？

曾经那个小小的人儿啊——

总是跑到自己身边，以哥哥自居。

抢走自己的书，闹得自己不得安生。

“你知道我的结局吧。”

你让我怎么相信，你就这么离开我了？

一千零一夜讲完了，还有希腊神话没讲呢。

还有埃及神话、北欧神话，实在不行，我还可以讲伊索寓言格林童话安徒生童话……

我今后再也不会对你冷淡了。

你，能回来吗？

你像一只海东青。

“完颜守礼，会一直一直，幸福地生活下去。”

对不起……

就算是将五个指甲磨秃，十个手指磨断，我也要为你复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