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2 / 2)
信纸上赫然画着一副地图。
“这……”察合有些疑惑:“你全都告诉她了?”
“没有啊。我只是告诉她我要与你同去。”
察合闻言暗自琢磨,张静嘉见察合沉默,又道:“朝元这人聪明,想必是猜到了。”
“也是。她若是猜不到,也不会放你跟我走,”察合有些了然:“那就多谢她祝我们一臂之力了。”
这番打算早已传到了李安全的耳朵里。
此时李安全正坐在御座上,右手支着头,皱着眉听着宫人的禀报。
“张静嘉,”李安全摸摸唇上的胡子:“继续盯着吧。”
我倒想知道,她还能翻起什么浪。
宫人应声退下。
李安全注视着香炉上笼罩着的袅袅青烟——察合到了蒙古,怎么能受得了啊。
日子到底是一天天过去了。张静嘉被编入和亲随侍的队伍,自然少不了一顿礼仪培训的磋磨。这样一来,张静嘉也不能无时不刻待在察合身边了。察合当然也没有闲着,有人来教导她蒙古的礼仪和和亲的注意事项。每天忙得像个陀螺,二人也没什么心情再去卿卿我我。唯有朝元是真的闲——闲了好几个月了。
天气越来越冷,距离察合出嫁的日子也越来越近,贺兰山顶上的白色似乎扩大了不少,山上早已下雪了。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寒,秋雨来得猝不及防又理所当然。下雨了,教习索性放察合一天假,这让整天学习什么蒙古礼仪文化传统的察合狠狠松了一口气。
和亲、出嫁、蒙古、成吉思汗……这些字眼每天都会出现在察合眼前,时时刻刻提醒着她祖国的失败以及她的物质属性。是啊,毕竟在大多数人看来,她不过是一件物品,一件礼物或者说得更准确一些——属于成吉思汗和蒙古帝国的一个战利品。就与蒙古士兵们抢掠的珠宝财富没什么区别。不,还是有一些区别的,她还是大夏的一种精神象征。
似乎是只要成吉思汗征服了她,就征服了大夏。她要对成吉思汗屈膝逢迎,就好像整个大夏要对成吉思汗屈膝逢迎。那有什么办法呢?谁叫他是天之骄子,是注定名垂青史的大英雄?
察合不想屈服于他,就像整个大夏,都在内心不愿屈服于他。
还有十日。
每天都是战战兢兢,似乎那些越来越少的数字迎来的是自己生命的终点。
水雾萦绕,张静嘉注视着水中漂浮的花瓣,面上很是平静。
“水还热吗?”朝元在屏风外询问。
“刚好。”
“那你慢慢洗吧,衣服给你放这儿了。”
“好。”
朝元转身离开了。
房间内只有张静嘉的呼吸声,和她撩起的淋淋水声。
察合,我来了。
黄昏,察合正坐在案前读书。天越来越暗了,孛答替察合点上了灯。宫室再次被照亮,在寻常百姓家,这一簇簇灯火也许烧掉的就是他们相当一段时间的口粮。在灯火照映下,宫室显得富丽堂皇,但在察合眼中,这种富丽堂皇不过是表象,在灯火照不到的暗处,只有黑暗与苍凉。
“察合!”
察合听见屋外张静嘉的声音,暂且把那些愁人的事儿抛在了一边。
“进来吧。”
张静嘉推门而入,微笑道:“还有十日。我要送你一件礼物。”
察合见张静嘉两手空空,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礼物?”
张静嘉在怀里一掏,捞出两块布来。一块是一小方白绫帕,一块是方较大些的红绸。
“今日我再与你讲讲南地的风俗吧,”张静嘉的笑带了一抹狡黠:“之前我是没有讲过的。”
“什么风俗?”察合好奇道。
张静嘉唇角一勾:“婚俗。”
察合只见张静嘉将大氅脱掉,竟是一袭红衣。不等察合发问,张静嘉已然将红绸盖在了自己的头上。
“南地以红色为喜庆,新娘子会盖上红色的喜帕,”她顿了一顿:“察合,我们成亲吧。”
察合一愣,她甚至有些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她又确实听得清楚。成亲……与张静嘉成亲。多么可怕啊,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哪两个女子会“成亲”?好像什么洪水猛兽,她下意识想去逃离,但又像是被下了什么蛊,茫茫然不知所措,惶惶然为之所动。
她想与她成亲。
这个念头如此清晰,却又如此让人感到恐惧。她曾在脑海里无数次想象过这番场景,也想象过两人之间的无数种可能。但也就是偷偷地想上一想罢了,她又怎么敢奢求呢?在宫中听说过太多宫女之间的事,哪怕在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也没有感到有多奇怪。可是——
可是她终归是大夏的公主。
哪怕张静嘉说,要与她出逃。
哪怕张静嘉说,要同她游遍大宋山水。
一切只不过是一场梦罢了。她不知为何会沉醉在这种幻象里,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听说鸠鸟吃了桑葚之后会陷入迷幻,而她又何尝不是呢?明明知道没有结果,却偏偏不自觉地向她靠近,甚至在心中构建了一处幻想的乐土——说到底,不过是不知死活的意淫罢了。
她的束缚太多,而且无法挣脱。
她和张静嘉不可能能成功逃走的,那种飞蛾扑火式的尝试只会让两个人遍体鳞伤。她哪怕是死了又有什么所谓,但让她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人去送死,她决计做不到——她明明可以完全置身于事外的。
“张静嘉,你不要同我一起去蒙古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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