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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家族恩怨(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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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一双浅蓝色的眼睛,沉默寡言,疲老的面相有些冷酷凶恶,可是说话声音永远很平淡。他亲吻着Katherine的面颊同她问好,拥抱的老夫妻感情看上去好像没有什么问题。

夏初发现他的孩子们从来不叫他“父亲”或是“爸爸”,而是直呼其名“Joseph”。

他看上去有点令人畏惧,可有时候却又像一名普通的父亲,会去询问Michael头上的伤势,拍拍他的肩膀让他注意休息。

Michael看上去没有什么反常之处,轻声细语地一一应答着Joseph的关心。夏初总觉得他有哪里不对劲,可她说不上来,直到他的父母亲离开客厅后,他立即冲进了卫生间,重重关上门。

她听见他在吐。

他呕吐的声音听上去很痛苦,仿佛要把心肝肠胃都吐出来似的。

夏初有些震惊,她走过去扣了几下门,轻声询问:“Michael?”

“别进来!”

夏初突然感觉到门震了一下,他在里面将门反锁住了。

“我很好……”他虚弱的声音传出来,很无力。

夏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站在门外静静看着。十分钟后,Michael出来了,脸色有些苍白,面庞还有些许没有擦干的水珠。她忧心地看着他,却问不出什么关心的话。

他看着她,眼睛有些无神:“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难看?”

夏初摇头。

他没再多说,便步伐缓慢地踏上了楼梯,回到自己的房间后轻轻关上了门,晚饭时也没有出来过。

晚上九点,夏初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擦着头发走向床边,却听到敲门声。应该是Janet,她说过晚上要给她送一套新的睡衣。

她开门,是Michael。

他一脸愁容地看着她,蹙着眉头仿佛有些难受,“我的头很疼,能帮帮我吗?”

房间里安静得像是没有人存在,夏初靠在床上,而Michael横躺在她身边,头枕在她的腿上,闭着眼睛仿佛在安睡。夏初有些不适应这样的亲密,僵在那里不知所措,她连内衣都没有穿,她不知道刚刚在门口他有没有注意到不该注意的。

仿佛感受到了她的僵硬和不安,他闭着眼睛轻声安慰:“你别紧张,我不会对你做什么,我只是想要人陪着。”说完脸庞还依赖地埋进了她的小腹间。

“头好痛……”他含糊不清地发出声音,夏初愣了会儿,便试探着开始轻轻地帮他按摩太阳穴。渐渐地,Michael的神经身体放松了下来。

头痛是因为烧伤,而情绪到底是怎么了,他不说,她也不问。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在房间里独处,没有任何言语。

“咚咚”两声敲门声,是Janet的声音,她给夏初送睡衣来了。

夏初愣了一瞬,眼前的场景让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仍埋着脸的Michael抓住她的手:“别开门,求你了。”

夏初没有动,门外的Janet还在敲门,里面毫无动静让她感到奇怪:“Shiloh?你睡了吗?”

不得不说Janet真的很锲而不舍,夏初不能开门,而她就在门外一直敲,敲不动改为拍门,拍得夏初心烦意乱,然而腿上的Michael却纹丝不动。

终于,声音停止了,夏初听见了Janet郁闷的下楼声。

Michael还在睡着,夏初却有些烦恼,难道他就要这么在她腿上睡一整晚吗?夜越来越深,Michael的呼吸变得很均匀,好像真的睡着了。

长时间的不动让她的腿有些麻,她艰难而小心地挪了挪屁 股。

“你累了吗?”Michael轻问,但是没有睁眼。

“还好。”她轻答,原来他一直没睡着。

又是一段长时间的静默后,他突地睁开眼看着她,忽然之间的对视让她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的微蹙的眼神看上去就像一个受伤的孩子:“告诉你一个笑话。”

夏初低头注视着他,有些天真。

他抓着她的手指轻轻摸上了自己的鼻子,是硬的,夏初的眼里闪过一丝惊怔。她以前从没注意到他的鼻子是做过的,她一向不怎么在意别人的相貌。她的手还被他握在手中,纤细的手指缓缓离开他的脸,缩回手掌里。

“我能信任你吗?”

他盯着她,眼里含着无法解释的悲伤和孤独,她不知道他究竟想要她说“能”,还是“不能。沉默了一瞬后,她回答:“如果你怕失望,还是谁也不要相信的好,这样你就不会受伤。”

她暗示他不要在自己身上有期望。有些事情她并不想过多的知道,其实她愿意做一个保守秘密的倾听者,但是这样一个敏感的人,承受得太多,她怕辜负他。

可是这一刻的他仿佛已经别无选择,他需要倾诉,倾诉完所有的苦痛,否则,就将会被反噬一般。他望着天花板,“可以关灯吗?”

太亮了,亮得仿佛能照见他身上所有触目的伤痕,丑陋的过往。

夏初犹豫了一下,但她还是伸出了手,按下了床边的开关,整个房间霎时陷入一片静谧的黑暗。他静静说着话,她看不见他的脸,看不见他的神情,但是她可以猜到他空洞而视的眼睛有多么的疼痛。

“五岁那年,我踩上木箱才能够到麦克风,我每日每夜地唱歌、练舞,没有生日,没有圣诞节,取而代之的是日以继夜的工作,无数的挣扎与痛苦……”

十一岁之前,杰克逊一家还生活在印第安纳州的小城盖瑞,挤在杰克逊大街的一所小房子里。这是一个孩子众多且清贫普通的黑人家庭,虽然不至于挨饿,但是除了温饱,确实没有多余的钱去干别的事,那是看不见任何未来的日子。

Joseph性格暴躁却热爱音乐,年轻时一直有个音乐梦,还组了一个叫“猎鹰”的乐队。孩子们会趁父亲不在的时候偷偷把乐器从柜子里拿出来练习,可大孩子永远不愿意带小的玩,在小Michael答应不跑去告密以后,他才被允许站在一旁看着,但是仍然没有上手摸摸的份。某一次Tito不小心将电吉他的弦给拨断了,在事情败露之后,孩子们吓得要死,可Joseph却发现了孩子们的天赋,躲过了一场暴揍。从此,父亲将他们组成一个小乐队,开始每天训练他们。

Michael那时太小,根本不在大人的考虑范围之内,直到他五岁的时候学校要公演,他在台上独唱了《Climb every mountain》,所有人都惊讶于这个孩子的天赋异禀,Katherine看见Michael的祖父甚至在台下听哭了,开始抹眼泪。当天他便被允许加入了兄长们的团队,被热爱的音乐舞蹈滋润培养,也就此被推进了噩梦的深渊。

在成长的年纪,他开始了没日没夜的排练。每天放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扔下书包推开所有家具开始练习到半夜,日复一日,皆是如此。Joseph总是会手拿皮带在一旁严厉地盯着他们,要是谁出了一点错,就将会被打得皮开肉绽。

Michael和Marlon稍微小一点,不像Jackie、Tito和Jermaine一样被打得那么惨,但他却总是因为排练之外的事情挨打,他的不服气导致他挨的打比哥哥们加在一块儿的还要多。那时真的太小了,不懂什么叫怕,每次一挨打Michael就会很愤怒地抓起鞋子朝父亲扔过去,或干脆挥动拳头乱打一气,他一还手,Joseph就气得简直要杀了他,恨不得把他撕成碎片。

“妈妈告诉我,当我还很小的时候就爱还手,这些我都不记得了,但幼年关于Joseph最清晰的记忆就是我为了躲他的皮带而在桌子底下钻来钻去……”

可那只是几岁大的时候,孩子稍微大了就不会像以前那样不知天高地厚了。Michael的年龄在变,可是父亲的毒打随着你的长大而却变本加厉。

“他拿什么打你?”夏初摸着他的头发问。

“Everything.”

沉默中仿佛过了一个世纪,Michael回答的声音冷漠异常。

无论身边有什么,他都会抄起来抽在他的身上。皮带、鞭子、板凳、球拍、电熨斗的电线,他惩治他,教训他,他会扒光他的衣服往他身上淋满油,然后用足以抽破玻璃的力度抽在他身上,拎起他的身子将他的头往墙上撞,并且不停地用言语羞辱他。

“为什么会唱错!为什么会跳错!你这个大鼻子!”

意识模糊间他听到他妈妈在旁边不停地尖叫:“住手Joe!住手Joe!你会杀了他的Joe!”

一直到他青春期自尊心最难熬的时段,他还在不停地说:“嘿,大鼻子,你可绝不是从我遗传的大鼻子。””

父亲殴打他时脸上的暴虐……他那带着残忍的喜悦的嘲弄……就像魔鬼一样缠绕在Michael的心头。夏初突然感觉他的身体开始紧绷,他竟然在啜泣,胸口发闷,一股恶心再度席卷他的胃。他难受得开始发抖,开始断断续续地抽搐,夏初被吓到了,她立即抱紧他的身子。

“Michael!”她心痛地用力搂着他,脸颊贴住他的额头,手不停地搓着他的背安抚他的情绪。

Michael一直在哭,他蜷缩在夏初的怀里就像一个脆弱的婴儿。过了很久很久,他好像哭累了,在她不厌其烦的温柔拍哄下,他啜泣的声音变得微弱,颤抖的身体也逐渐平稳,仿佛睡着了。

时间在流逝,已是凌晨一点,但一片漆黑的周围使得夏初无法知道时间,可她知道已经很晚了,因为Michael脸埋在她怀里睡了很久。

她虽然想下床让他一个人好好睡,但是却不忍心离开他。她害怕他醒来后见到自己消失时的失望和孤独。

可Michael却因为装着心事而睡得并不踏实,仿佛是因为什么事还没完成,他又迷迷糊糊地醒了,梦呓一般地说着:“我还没说完……”

她捧着他的脸,轻声道:“别说了。”

“不……”他泛着困意话语间有些无力和恍惚,但她知道他是清醒的,“我要说完,我得说完。”

“我恨Joseph,我恨他……”他一直不停念着。

童年遭受如此屈辱的阴影,一个父亲究竟做到何种地步才能将儿子逼成这番?夏初无法设想,要是没有Katherine的母爱,他将如何长大成人。可Michael接下来说的话,却令她惊怔。

“我总是很痛恨他,可有时候我又很爱他。”

记忆中父亲从没有和他玩过游戏,也不曾背过他,可他仍经常会想起很小的时候,大概只有三四岁,小小的他和哥哥们总是会很盼望爸爸赶紧从钢铁厂下班回家。爸爸很凶,回来后也总是板着脸,但是却会装作无意的样子把一大袋浇了糖汁的炸面包圈故意放在显眼的地方,然后才进卧室。哥哥们会立即从拥挤的高低床上冲下来,嬉闹着哄抢食物。那时候Randy和Janet都还没出生,他最幼小,怎么可能抢得过他们,挤在最外边踮着脚尖伸长了小手却也够不到一丁点儿。美味的面包圈眼看就要被抢完了,他都要气哭了,大叫着地捶打哥哥的腿,可是没有一个人理他。突然,爸爸从卧室开门出来了,他大步上前一把抱起他放到桌上坐着,夺过大哥、二哥手里多拿了的面包圈塞到他手里,笑道:“没用的小家伙,吃吧!”

原来他回来之后一直在卧室从门缝里偷偷看着他们。

在开始训练孩子们之前的年月里,他还经常利用空闲时间带他们去公园坐旋转木马。那时的Michael年纪太小,虽然早记不清坐木马时的感觉,朦胧的记忆中却仍记得有一双大手在背后扶着他小小的身子。父亲怕他抓不稳歪下去,一直在旁边跟着走。

Joseph对他来说像个谜,他很迷惑,他甚至搞不清楚父亲究竟爱不爱自己。

“他当然爱你。”夏初回答了他的疑问。

Michael沉默着,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天底下没有不爱孩子的父母,这世上所有人都可能会离开你,唯有父母不会。如果有一天你受到伤害,他一定会选择站到你身后保护你,支撑你。”

是。Michael陷入冥想。

父亲总是保护着他们,这是他一直在为他们做的事情,是这样。

在他的严厉下,他的孩子们处在那样黑暗混乱的市井年代中却没有一个走上歧途,他们没有一个嗜酒、偷盗、吸毒、抢劫、加入黑社会。

是他努力地使这个艰难的家庭摆脱了贫困,从一套只有两间卧室的小房子走出来,从没有前途的小镇走出来,他想让他的孩子登上国际舞台成为超级巨星,而不是没有选择的钢铁厂工人。

事实证明,孩子们的人生因他而改变。他们歌唱事业的成功离不开他的严酷鞭策,他逼着他们日夜不停地艰苦排练,他为他们规划前途制定未来,他总是用最好的方式照顾他们的利益,保证他们在这行摸爬滚打中不受骗上当。

只是,所用的方式残忍粗暴到令所有人汗颜,包括夏初这个陌生人。

他的确很感激父亲为这个家所拼搏的一切,也很感激他为自己的前程所作出某些重大且英明的决定。但是,他知道吗?他惨不忍睹的方式令他在辉煌中痛苦一生。

哭泣的怨恨早已超过理智淹没了冷漠的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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