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亏欠(1 / 2)
“家信?”顾珩接过信,见信纸上有一处像是被水污了,急忙心内读了一遍,那点稀薄的喜悦被大把的苦涩冲开,一时好像五脏六腑都被麻住了。他想起家里的妻子自己兴冲冲的挽袖植槐树的样子,恍然还在昨日。如今阔别日久,连她诞育都不能陪在她身边,愧疚霎时溢满心头。
提笔写道:
吾妻渺渺:
阔别多月,吾倍思卿。奈何先诺不可违,兄义不可悖。待吾归来,定当驾车同你天涯海角,长相厮守,看雨赏花,摘星望月,待暮老时再与你一同在定国公府烤火温酒,联诗观雪。
望卿将养好身体,不敢操劳。今生能得你母子三人,是吾之幸。子名思渊,吾甚喜之。女名思尔,以表情思。五十年后,你我儿孙绕膝,百年之后,黄土陇中,共住你我,生则同衾,死则同穴。
不忍停笔,恐遗漏什么嘱托。顾珩忽然笑了,自己一介武夫,只知道行军列阵舞枪弄棒,却也有这个时候。
石英看他这样也笑道:“早就听闻王妃国色天香惊才绝艳,可惜石某整日在军营,不能一睹芳容。”
石英与他向来没有顾忌,这般轻佻的话顾珩听了也不恼,只道:“你若不在军营,便是在棋院痴着,看棋时跟个傻子没有什么分别,哪里有心思看谁的芳容不芳容呢。”
石英不置可否,顾珩不知道渝京的未名棋院,有一个爱穿紫色衣裳绾妇人发髻的女子,她十指青葱纤细,会煮最清香的君山银针。
秦渔的信到的第二日顾倾辞的信也到了,顾倾辞将太医的话瞒住了秦渔,但没打算瞒着顾珩。若是顾珩此时收兵,虎符一交安心做个闲散王爷,顾琮或许不会太为难他。
顾倾辞一心系在顾珩身上,他执拗得很,既不肯进,又不肯退,打定主意要在死路上走到黑。
石英看过信后眉头紧锁,也劝他:“殿下若不收兵,燕国国破之日,渝京城等殿下的,就是一杯鸩酒。”
顾珩垂眸想了许久,才点了点头。
其实他没想太多,只是一幕,却挥之不去。
那时候他们都还年幼,深宫禁内,最不缺会看眼色的人,皇子也要分成三六九等,顾琮就是那个“九等”。
他生母原是花房的一名宫女,双十年岁被赦出宫,眼看就能嫁入早年定下的夫家,从此平淡一生。可偏生出宫那日被万庆帝瞧见了那张有几分像方如虞的脸,就怎么也不肯放她出宫嫁人。
一道圣旨封了采女,传旨的小太监满面喜色,连声说她是福泽深厚。可只有她明白,她不是没见过姓方的那位娘娘,正品没摔没打的,谁有心思去看个赝品呢。
她从前照顾花花草草,总要给花儿朵儿们的唱歌,说这样长得好。花房里的姑姑笑着骂她神叨,却也不吝啬夸她两句唱得好。
那时候她日子的盼头是二十岁,二十岁就可以出宫了,她的情郎与她青梅竹马,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但珍贵的是大好的年华却肯等她。
可后来,她的日子再没了期盼。她像个模样新奇却制造粗劣的物品,被一时兴起买回家,两眼新鲜过后只能被搁置,被遗忘,渐渐蒙了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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