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坞第四3（2 / 2）

这生活看着平淡，却是夏子瑜从没敢想过的安稳日子。

仿佛是为了确定自己并非做梦，她开始近乎贪婪地看书。从夜猎笔记看到人间话本，又从志怪传奇看到布阵问灵，雅俗不忌，无所不包。

记载着新知识的书被一本本地翻，紧跟在江澄身后的日子在一天天的过。

最初，莲花坞众人很不习惯江宗主后面跟一个夏子瑜。

毕竟宗主指导她看着，宗主吃饭她跟着，宗主交际她候着，安安静静不说话，就和影子一样默默跟着宗主，怎么样都觉得渗人。

可后来看江澄都没什么表示，他们也就不管这些事情了。反而在遇见她时，还对她点点头，当做打招呼。

又一日晚间，夏子瑜合上书籍，打算拿一本新的清谈笔记离开，听江澄说道：“今日晚了许多。”

夏子瑜闻言看向更漏，发现此时已经比弟子休息的时刻晚一个时辰了。连忙向江澄道歉：“今日所看锻造思路十分独特，为了研究它，不小心忘了时辰，请宗主恕罪。”

“恕罪？你几乎每三日晚半个时辰，每五日晚一个时辰，竟还需要我恕罪？”江澄话中不留情面，人却绕过书桌，将夏子瑜身侧的灯轻轻拂灭。

夜间的莲花坞安静非常，除去偶然经过的巡逻弟子，再也不见旁人，恍惚间让夏子瑜产生一种她在和江澄在并肩漫步的错觉。

这个错觉没有使夏子瑜觉得特别高兴，但她就是不愿打破，就连江澄走岔路拐到了湖边小亭中，她都没有提醒。

“满月了。”夏子瑜跟着江澄站立良久，忽然听到了身侧的一声叹息。

那叹息轻到让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很快她就确定，那的确是江澄的声音。

世人说满月，应当是思念故人。可夏子瑜实在是没有想要思念的故人，只能悄悄地看向江澄。

这一看，就定住了。

此刻的江澄浑身沐浴在月光中，月色浸润了他俊美的眉眼，又不动声色地抹去了他的刻薄锐利。这是夏子瑜从未见过的江澄，月下的他仿佛是琉璃骨紫晶皮炼出的清透人儿，神秘之极，俊美之极，也脆弱之极。

这么好看又好心的人，居然都没有人想要嫁给他吗？他怎么会到现在都没有娶妻呢？

夏子瑜摇摇头，想将这奇怪的想法从自己的脑海中甩出去。可很快她又觉得这动作幅度太大了，连忙停了下来，还放轻了呼吸，生怕打扰到现在的江澄。

“夏子瑜，你知道吗？莲花坞以前很热闹。”江澄忽然开口了，他并没有等夏子瑜的回答，就自顾自轻声说道：“很久以前，在这样的夜晚，会有一家人在亭中一同饮酒赏月。而其他不赏月的夜晚，这其中的一个人会带着弟子们出去疯玩，不到半夜不能消停。”

江澄又是一声轻叹，浑身都显出了疲惫之意：“现在，莲花坞都没有人敢这样做了。”

夏子瑜点点头，猜测江澄说的是他自己，轻声回道：“这个人大概是长大了，稳重了吧。”

月色下的江澄连笑容中的讥讽都淡了许多，他摇摇头说道：“不是，那个人依旧我行我素，只是他离开莲花坞了。”

顿了顿，江澄又涩然补充：“以后也不会回来了。”

哦，原来是说魏无羡离开了啊，居然不是书中所说的“叛逃”呢。

虽然夏子瑜发现江澄此时心中充满着惆怅迷惘，但她推己及人，并不明白江澄为什么会长久的怀念一些人，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值得被自己长久记住。

毕竟，她就没什么可怀念的人，也没什么人会怀念她。

她只好按照自己的理解开口道：“每个人都会不断地离开过去的人，然后遇到新的人。人这一生，没有谁能一直陪着谁，因此江宗主不必为此挂怀介意。”

这话好像把江澄从追忆中拽了出来。江澄闻言，又变成了那个浑身带刺的宗主，满目讥讽地看向了她，问道：“若我就是要为此挂怀呢？”

那不是太好了吗？江澄如果真的为此挂怀，那自己不就有报恩的方向和目标了吗？

于是夏子瑜看向他，认真说道：“只要有子瑜在，就不需要宗主为任何人，任何事而挂怀。”

江澄虽然不屑地嗤笑一声，但没有说话，而是定定地看着夏子瑜，良久后才移开视线，收起情绪，慢声说道：“夏子瑜，陪我看看月亮吧。”

夏子瑜一看江澄的表现就知道，他不相信自己说的话，只是他更想趁现在怀念故人，无心反驳而已。

这也让夏子瑜对此事更加认真，她随着江澄仰头看向了月亮，平生第一次，想把自己的心事悄悄告诉上苍。

“我发誓，只要有我夏子瑜在一日，就要让江澄不为任何人、任何事而挂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