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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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月景措手不及。惊讶之下,他先是澄清说:“我绝没有把大哥当后院的意思,安排大哥住这里只是为了清净,你千万不要多心。”
“我没有多心,你也不要多心。”虞月亭很平静地看了他一眼,回答他说,“我只是知会你一声,并没有征求你同意的意思。非要我说得不近人情些,我再落魄伶仃,总没求过你照顾。”
虞月景欲言又止,末了吐出一口气来。他不想分说虞月亭看见他的时候那些发亮的眼神,不想质问他为什么变得这么快。闹得太难看了终归不好。但不计较不代表不生气,他一直觉得旧式文人的特质在大哥身上是淋漓尽致的,好的姑且不论,坏的在此刻就很分明:固执、傲气,还有不敢面对自己的真心。
他摆了摆手,心灰意懒了一会儿。他们两个平日相处,就总是虞月景说话,虞月亭听的时候多,现在虞月景也不说话了,屋里陡然就比月光都要静了。炉火毕剥直响,最后还是虞月景先开口,从商人务实的角度发问:“那大哥要搬去哪里?”
虞月亭又拿起了瓷勺,舀起那个破了的脏兮兮的汤圆。他慢慢地吃了那汤圆,平白带一点怜香惜玉的意思,像是在可怜那颗汤圆,所以一定要认认真真像山珍海味似的把它吃了。
吃完了,他才说:“明州这么大……我想买个靠着江边的房子。”
房子在江边,脚下是夜以继日的浩浩汤汤,就仿佛什么都能洗刷得很干净。
虞月景蹙起眉头,下意识地问了一声:“钱要从哪里来?”
明州的物价如今不是一般地高,房价就更不必说。虞月亭要建房子,还要搬出去住,若没有钱,是万万做不到的。他一瞬间几乎以为在自己不在的这几个月里虞月亭得了什么生财大计。可是虞月亭一向口不言钱,很是自命清高,对家里的家业都懒得清算,他又是哪里来的钱?
可惜话一出口,虞月景就自知失言了,这话不该说的。虞月亭看了他一眼,没生气也没着急,反而好整以暇的。果然笑了。又望过来,因为带着笑的缘故,眼角的细纹要比平常分明些。也真是不再年轻了。
少年科第无限风流,都是多少年前的事。自己如何顽劣活泼,也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虞月景一瞬间恍惚,感到虞月亭像一副旧朝的仕女图,衣袂犹自当风,细看之下,那画纸却已经泛了黄。
人的一生,是会还没有开始就结束的么?他忽然冒出一个不像是自己会问的疑问句。
但是虞月景还不及细细品鉴这兼具风韵和瑕疵的模样,就被虞月亭的哂笑从恍惚里拽了出来。
虞月亭看着他,一直等他抬头去对视了,这才不疾不徐地道:“我也正要问你。我是被你裹挟南迁的,我的细软应当都在你手里。先前你做生意,要本钱,我没同你计较,现在倒可以论一论了。”
虞月景沉默了。他这时倒觉得虞月亭是有几分厉害的。自己如果把家产重新分了,那么虞月亭就一定会用这笔钱搬出去,如果不给,就变成了侵吞兄长钱财的庶出子弟,真是进退维谷左右为难,这下不管怎样也不会高兴,真正里外不是人。
虞月亭又说:“你实在不想给也没有关系。我可以问卫梦旸借——也可以——”
虞月亭顿了顿,终于还是往下说道:“也可以问老三去借。”
他当然不会去,但只是拿虞月文来说事。他恨虞月文如此,怎么会去借钱?但虞月景不知道,那便足够了。他若去问虞月文借钱,虞月文一定会调侃询问,毕竟虞月景心里边觉得他和虞月文同父同母,又和好了,许不是要站在一起的。而至于跟卫梦旸借钱,则更是家丑外扬,真正显得奇怪,虞月景很不愿意发生这样的事。
说不出为什么,只是觉得不快。
他思索了一会儿,迫不得已地答道:“这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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