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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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月景的汽车开走,车灯亮时,在静夜里响了一声。这屋子里未开灯,因为是阁楼,只有房顶上的一扇天窗,窗很大,光能透进来,人却没法把头伸进去。在车声渐远时,这屋子里也仿佛亮了一下,虞月亭仰面躺在床上,心里在想着,不知道那亮是幻觉,还是真的?虞月景又究竟会不会来,那人是他吗?
而楼下的虞月景却已经走远了,并不知道这里有人在期盼着他。他是这样地盼着虞月景来救他,但有时想想二人重新相见之后的场面,又觉得一阵悚然,不知道如何是好。他被关在这间阁楼里,已经一个星期了。
这是虞月文的新房子,原来那处大约因为轰炸的缘故,所以放弃了,搬到了这里。这楼原是一个富商破产抵债的时候留下来的,一共有三层半,最上头还有一间阁楼,竟也装修得像个能住人的小窝,不知以前发生过什么故事。虞月文见了,索性也还是留着这种装修,只清理了一番,便当做了自己的一个隐秘之地。
如今正好用来拘禁虞月亭。他用虞月景太太的名义发了信,说虞月景突发重病在中央医院,情况危急想要见他,这才把虞月亭骗回了明州——当然一到明州,就被骗到了自己家。与此同时,倒也确信了那二人之间的关系。但因为他自己病了,因此虞月亭回来之后,他们还没真正见过面——除了他被带过来的那天。
这样的事毕竟不好让人知道,所以照旧是打发季雨行去从医院门口接到了正在茫然四顾的虞月亭,虞大先生看见他的那一瞬,简直身上的血都冷了。但起初还不敢完全相信,夜间进屋时还不断地问虞月文:“你把阿景怎么样了?”
虞月文窝在沙发里看他,轻声说:“我还不至于那样丧心病狂,想着去把二哥怎么样。二哥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我没有找他。他大约回南洋去了吧?原计划他怎么告诉你的,就应当是怎么做的,我也不知道。”
虞月亭怒道:“不够丧心病狂?我就没见过比你更丧心病狂的人!”
但虞月文并不想跟他吵架,就那么把他关在阁楼里,又收拾得很干净,连个能寻死觅活的机会都不给他。何况虞月亭自己也不想死,他心里还总想着要出去,离开这里,再和虞月景重逢。虽然未必肯把这些事讲给虞月景听,但他自己却有了讲的念头。
虞月景好像真成了那个有大事小情都想去讲的人——虽然能不能讲、他思虑之后肯不肯讲还不一定,但那就是另外的事情了。
那天季雨行就站在旁边看着,居然没有出去躲开。虞月亭瞥着他,极看不起这个人,没想到就在阁楼那间屋的门口,他颓然地坐在地上,靠着门,竟还听了一场好戏。
是季雨行的声音,不高不低地,似乎并不顾忌这门是不是隔音,又似乎就是故意不怕虞月亭知道。那声音说:“先生!就是我,不可以么?他根本就不喜欢先生,又这样,简直是个老麻烦。可是我——”
虞月文仿佛叹了一口气,之后才慢慢地说:“我同你——咳,这怎么行呢。纵然平时有多少事,我也不能真用这个来教你,太不成样子了。何况……”
他还没说完,季雨行就仿佛猜了出来,竟很直接地说道:“我都行的。”
虞月文愣了一愣,有些好笑似的,轻笑了一声道:“这个不重要。”
季雨行又说:“那什么重要?”
虞月文大约是往后退了一步,正靠在门上,鞋跟和木门敲出了一声。他说:“我同你不应当变成那样的关系,阿季,你想一想,这绝不行的。”
季雨行便没有再说话。他在虞月文这里总是很温顺的,或许是把整个人全部的温顺都留在这里了,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不知道含了多少不甘在里头,虞月亭竟感到一种悚然,不禁就在想,虞月文的丧心病狂,或许真应当让季雨行去治一治。
可惜这还是一件没谱的事,但虞月景走了之后不久,他和虞月文那极不情愿的会面,却是近在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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